夜半寅时,万物始生,碧薇引导着真气,缓缓流转各大周天。修炼,就是打破自身桎梏、脱胎换骨的过程,以淬炼之精气,洗髓伐骨。当精气缓缓流经心脉时,碧薇忽然发现心房中竟有一缕黑气,心脏随之一阵剧痛,竟是黑气打退了精气。
是饮雪留与我体内的封印。将我囚禁于长安,亦不准我修炼……你自以为是昆仑掌门,便可对凡人生杀予夺吗。
碧薇强忍心中愤恨,又试了几次,结果自身羸弱的精气不是那黑气的对手,不但吞噬不了对方,还有被对方反吞噬之势。眼见黑气壮大,碧薇心慌无主起来。怎么办,云绾没有留下联系方法,蕾依丽雅远如天边,眼前危机无人可助。不过也非全无收获,几次交锋碧薇也看出了这黑气的本源,是一缕鬼气,其阴森恐怖与那黑无常有的一拼——难道是黑无常做的手脚?碧薇困惑起来。
翌日碧薇干什么都心不在焉。夕阳西下时,宫嬷嬷通报绮梦流珠老板娘前来拜见。碧薇当即被吓了个激灵,这货不是算准了的吧?
“呵呵……”娇媚的声音飘来,红衣的倩影不请自到。老板娘一袭火红狐裘,俏脸越发明艳逼人了。碧薇怒道:“谁准你进来的?”老板娘施施然坐下:“不是让这老妈子通报了吗,她通报完了奴才进来的呀。”宫嬷嬷眉头一竖:“哪来的泼妇竟敢擅闯王府!来……”话语中断,她直挺挺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耳边又传来老板娘的娇笑,碧薇感觉非常无助,但她不得不撑下去:“怎么,上次没花钱,老板娘记恨上我了?”老板娘却看着宫嬷嬷叹道:“贴身的嬷嬷都用摄魂术控制着,孺人的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啊。”碧薇索性一言不发。
看着碧薇七情上面的扭曲小脸,老板娘挑挑眉:“算了不逗你了,想必你也猜到了吧,奴是算准了日子来的,昨晚……晋级失败了吧?”
碧薇此刻心中后悔居多,自己一个小菜鸟,凭什么以为能去闯天下。
“你心内的毒,是奴放的。知道奴是怎么放的吗?”
碧薇抬眼,看向的却是宫嬷嬷。
“奴卖的每一盒香里,都有一个鬼。被人闻了之后,就化成毒,蛰伏在人的心里吸食血液精气,直到把那个人吸干。然后它们就会回来将所得奉献于奴,奴再把它们放进新的香里。”
碧薇忍不住冷笑:“你以为你能猖狂多久?世上多的是捉妖降魔的正派人士!”老板娘叹息:“奴原本以为那晚孺人看到仙妖并存会明白一些道理。不料是奴错了。”
碧薇几番开口,都忍了回去,只问:“你是什么东西?”老板娘很诧异:“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奴呢。”她看看并不准备答话的碧薇,主动解释道:“知道的人不必问,不知道的人问了也白问。”
言罢她又一笑:“奴也该回去了,孺人有空再来玩。那几间铺子孺人若是想去,奴也可以带路。”莲步轻移,只留甜香袭人:“忘了告诉孺人,奴唤作牡丹。”
碧薇几近绝望。她本就易受情绪控制,又未经风雨稚嫩得很,如今修炼受阻再得牡丹一顿踢打,只觉泰山压顶,透不过气来。
晚间碧薇尝试了半夜,除了又被黑气吸走几缕精气外一无所成。于是她明白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无法与黑气抗衡,功力无法精进,一力降十会走不通,那就只有获得克制鬼气的术法,对症下药了。
去哪里找这样的术法呢,除了云绾和蕾依丽雅碧薇不认识任何修士,现找的话难保不会落入牡丹的视线,唯一在不惊动牡丹的前提下能帮到她的,只有井底下的敖严了。可是她尚不清楚敖严和王府的关系,去找敖严极有可能惊动云王,而云王是她最想躲避的人。
碧薇苦思良久,终于在理智和感情之间做出了选择,宁可和云王正面对上,也不能等死。她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有种“我终于长大了”的诡异心情,但这种怪异的感受很快就被射进窗棂的曦光打散了。
苦苦捱到晚上,碧薇变化形貌,隐身踏水而往荷塘墙根处,鬼知道简神婆的耳朵会不会突然显灵。
溜达好几圈,看不见回廊。以破妄之术注入墙壁,石沉大海。失望之下碧薇也明白了,之前是蕾依丽雅替她破开了结界……
碧薇愁苦地坐在墙根下,人生怎么会如此的艰难,老娘可不可以回去上班啊?
性命攸关心有不甘,碧薇时而坐下叹气,时而折磨墙壁,渐渐的,月上中天,子时到来。影影绰绰间,回廊显现。
碧薇大喜,一溜烟儿冲了进去。
井边,小兰精毫不犹豫,往下一跳。当然不是任由它自由落体,而是御风之术控制了速度。越往下越觉得一阵清凉凉的湿润气息,倒挺舒服。井很深,到底时碧薇仰头望天,繁星点点遥远得像两个世界。此刻她心头并无惧意,反而觉得若身为凡人恐怕一辈子不敢看见如此景致。
以指尖为载,点起晶莹术火,碧薇探寻着井下情况。井壁遍生青苔,湿漉漉往下滴着水,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两扇石门以完美的弧形与井壁融合在一起,亦挂满青苔。碧薇微微一笑,她并不打算破门而入,这时候她的优势便显现出来,月缈兰功法不高,但平生所学奇术数不胜数,穿墙术岂在话下。一株兰草,如烟似雾,匿入石门中。
门后一片黑暗,兰草散发着微光,看清里面是间小小石室,空空荡荡的,只中间有一座石台,上头睡了个小娃娃。跟年画里的招财童子差不多,白白胖胖的身子,挂着红肚兜,头上两个小鬏儿。碧薇见他睡的正熟便游荡参观了一下,当真什么都没有,不愧是囚禁之地。
回到娃娃跟前正想着下一步动作,却发现娃娃醒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珠正看着她。碧薇吓了一跳,娃娃问她:“你是谁?”碧薇道:“我叫叠翠。敢问阁下可是敖严?”这是德妃给她起的宫女名字,不算骗人。娃娃应了:“正是!”碧薇忙把酝酿好的一番说辞抬出来:“我是蕾依丽雅的好朋友,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她说,我可以来找你帮忙。”敖严皱眉:“你干嘛不直接找她?”碧薇暗喜这名头果然有用,实话说道:“我中了法术,不能离开长安城。不过我找你不是为了这法术,是我惹到了一个鬼,她在我心头种下一缕鬼气,我想请你把这鬼气祛除。”敖严眨眨眼,嘟着嘴说道:“好吧,不是什么难事。”碧薇见他嘴上应得爽快脸上却不情愿,觉得有些奇怪。敖严又说:“不过你也得为我做件事情。”碧薇忙答应:“好!”敖严说:“你都不知道什么事情就答应得这么爽快?”碧薇苦笑:“我这次是真遇到难关,你帮了我我自然尽力回报。”敖严应了声“哦”,手一抬,顿时一股黑气朝他掌中一收。
碧薇呆了呆,发现体内已经干净了。竟如此利落?敖严伸了伸懒腰:“不得不说,你法力实在低微……”碧薇哪管得这些,只顾兴高采烈地道谢。敖严撇着嘴等她谢完了,闷闷不乐地说:“该你了。”
碧薇表示:“请说!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办到!”
敖严道:“我听说大曌皇宫里有一颗蟠桃树,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带一颗蟠桃给我吧。”碧薇愣了愣,她知道这棵树,可是现在哪来的蟠桃啊?她小心翼翼地说:“没有问题,可是现在是冬天,你恐怕得等等,等到夏天再说。”敖严大度地一摆手:“可以,到时候你再来吧!”
碧薇再次谢过,转身欲走,却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会被关在云王府里呀?”敖严奇道:“什么云王府?”碧薇愣住了,她设想过敖严的各种回答,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敖严念叨:“我被关进来的时候这里是一片荒地,寸草不生,现在居然修了个王府?你是王府里的人?”碧薇皱着眉回答:“不是,我是专程来找你帮忙的。”
碧薇这次是打算真的走了,却又突然想到一事,遂问:“你晚上为什么哭啊?”敖严一愣:“谁哭了?”碧薇道:“有人听见你晚上哭。那个,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敖严怒道:“你才哭呢!本大爷几千……几万年没哭过了,莫造谣!”碧薇会神一笑,告辞离开。
碧薇走后,敖严抬起手掌,掌中一块黑斑,扯着皮肤微微晃动着,似在挣扎。敖严叹气:“真是个麻烦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