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绝望地推开房门,一阵强劲的对流夹着些许的霜花扑面而来。
冰,刺痛了他的灵魂,冻结了他眼角的泪痕。
落于桌面的窗纱随风掀起柔美的曲线,天际处泛起殷红的光晕,缓缓向中心凝聚,尸群被投影在客厅的地板上,婆娑起舞。
帕噜单手紧紧攥着奥古斯的衣角,可奥古斯浑身在不住地颤抖。
这间屋子,已经没有了家的气息。空荡荡的、破败不堪,往日一幕幕温馨的画面如幻影般浮现在奥古斯眼前,而后转瞬即逝。
“进屋吧!”奥古斯微微抽泣道,“门开着也无所谓了。”
帕噜紧随其后,双脚小心翼翼地踩在酥碎的玻璃渣上,好奇地环顾四周。
“电视机没有坏,应该还能看。”
“你开机试试,我先将地板上的碎玻璃打扫干净。”
奥古斯独自一人默默地走进厨房,将自己完全埋入黑暗之中。他没有急于开灯,因为他不愿年小的帕噜看见正在哭泣的自己而由此产生更加恐惧的心理。
无声的悲泣撕裂了面颊,滴滴眼泪穿透肺腑,他痛苦地依靠着冰冷的花岗墙壁,偷偷喘息。
出来时,左手提着撮斗,右手拿着扫把,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电视机能看吗?”
帕噜呆呆地坐立在沙发上,口型微张、面色惊恐、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精神仿佛正遭受着恐惧的折磨。
奥古斯侧过电视机,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杂音从机壳内部传出。
“你在……看……什么呢?”
荧屏上波动着模糊的画面,犹如老旧的录影带,细密的线条层出不穷。
有三名身穿白色隔离服的人在屏幕上走动,不知在做什么,其中一名身上染有鲜红的血迹。
奥古斯眯起眼,粗略地数了数,总共有八张床,前三张床上被大量的黑红色覆盖,在暗淡的环境中流溢出焦炭的光泽。并且,在第六张床上隐隐约约躺着一个人。房间四周布满了复杂的大型机器,其中一台机器上长满了眼睛,密密麻麻的微型显示屏接连闪烁。
“那是监控。”
“监控?”奥古斯起了疑心,“你怎么知道?”
帕噜表情木然,“因为,我看见了自己在里面。”
奥古斯连忙移步至电视机前,几乎将整张脸贴在了屏幕上,双目仔仔细细地扫视。
密集的微型显示屏犹如马蜂窝般微缩在整台电视机的荧屏内,即便拥有着极好的视力,想要从中找出特定的某个,几乎不可能。
“哪一个?”
奥古斯话音刚落,画面内的无影灯突然亮了。强光刺痛了奥古斯的双眼,静静地覆盖在六号床上,那个隐隐约约躺着的人影顿时暴露无遗。
他赤裸裸地平躺在六号床上,身体呈“大”字,手脚被镣铐禁锢于床的四角,无法动弹。
他的眼目微闭,面容却极其紧张,眼角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
他的长相令奥古斯非常熟悉。
奥古斯对着电视屏幕大喊:“爸爸!”
下一刻,一根注入红色液体的纤长针管在白光的照耀下真实地刺入了奥古斯父亲的手臂。
痛苦的嘶吼声从电视机里向外溢满整间客厅,短短的几秒钟,随着针管内最后一刻度水平线溶液的推出,空气中便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
艾达艰难地单手扶墙,蹒跚起步,缓行不足一米,只感觉身体翩跹半空中,双腿麻木得已无知觉。
她娇喘着鼻息,冷空气中呼出股股透亮的白烟。
麻酥的腿脚勉强支撑起上半身,疲惫不堪地伫立在出口处,诧异的目光扫视着荒凉的街道,周围的一切物体令她感到陌生。
“我该去往哪里?”
马路对面的路牌上写有“黄泉路”三个字,锈迹斑斑地歪着脑袋,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艾达移步至马路中央,毫无底气地做了个决断,朝着一个模糊的方向,默默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
冷冷的街灯洒下仙灵般的粉尘,轻轻地覆盖于她疲惫的身躯,刻印出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连空气都跟着结成了冰。
……
失魂落魄的费熙呆呆地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眼前一片鲜红,整个狭小的空间仿若被大量血液洗刷过似的,弥散出痛苦的腥味。
惊吓使得费熙记忆中仅存的头绪也荡然无存,他像一只鲜红的怪物,在肮脏的血泊中蠕动。周围的一切都是湿滑的,他根本无法正常站立。
只能含泪,怯懦地向前匍匐。每向出口挪移的一步,对费熙而言,都将是最大的胜利。
拂去打落于地面的肉沫,手掌在浴血的地板上划动出诡异的弧形。逼近严重变形的牢笼时,费熙只感到一股无法阻挡的流势牵引着自己的身体,直至颈部以上完全掠过敞开的口径。
两侧是长长的环形廊道,寂静无人,红色的光影依旧不停地循环扫描,正常地几乎不正常。
血,像一条蜿蜒曲折的蚯蚓,默默地拱向楼层边缘,顺着石壁滴落。
费熙用力抓紧铁栏拼命起身,借助臂力取代麻酥的双腿,小心翼翼地从变形的口径钻了出去。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却感到满嘴尽是血的味道。呆呆地凝视整个空间,绝望感瞬间涌上心头。上下无限延伸的楼层,无数的旋梯密密麻麻地衔接其间,看得眼花缭乱。
身体在一阵微妙的摇晃下摆正,意识朝着思维判断的方向前行。
他单手扶着护栏,尽量让自己贴着楼道外缘行走,以免不慎触碰到那些未知的牢房,那些幽暗而神秘的禁区,连鲜红的光影都无法扫入其内。
起初,仅一步步地向前挪移,每走一步,神经总条件反射地斜视漆黑的牢房内部;继而,加快了步伐,但内心的恐惧仍时刻警觉着;最后,费熙全然不顾周边的一切,奋力地冲向每一层的楼梯口。
同样的动作反反复复,犹如一场循环播放的恐怖电影。
他不知自己跑过的楼层是否在更迭、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更不知自己这样盲目地冲到最底层将会是怎样的一片天地,或者永无休止。
期间,唯有一个名词不断地絮绕在他的大脑里--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