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天空莫名其妙地变黑了,好像要下雨的感觉,行人的步履都加快了,北京的风是出了名的大,风儿刮起的时候,没有人是睁着眼走路的。斐然就这样被迎面走来的陌生人狠狠地撞了,而且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斐然咬着牙刚想发火,想想还是算了,她打算一直朝前走,突然感觉两手空空,她又返回那个垃圾箱,捡起了自己扔掉的文章,拍拍上面的污垢,将它们宝贝似的攥紧在怀里,一行热泪顺着脸颊就这样流下来。
真的好心酸。。。斐然感觉世界都要崩溃了。
人来人往,花开花落,正逢花季又屡战屡败的陈斐然,从今天起,又该何去何从呢?
她靠在公交车的车窗边,呆望着,心想着:这个月,我恐怕连房租都给不起了吧?
房子是四个女孩子合租的,在东四环外一点点,好地段,为了上下班方便,她们咬牙租了一套一个月房租4800的小公寓,这样每个女孩平摊1200,上个月,斐然因为房租跟母亲大吵一架。
“你有没有搞错?找我要钱还理直气壮?连自己都养不活,你留在北京干什么?!喝西北风啊?!以后少跟我谈你的狗屁理想!”母亲就是这样,有什么话就说,从不婉转,犀利的言辞就像刀子一样割进斐然的心里,斐然也觉得自己很无能。
是啊,母亲说的对,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资格谈理想呢?
手机响了。
“女儿,我听说北京最近风很大,时不时温度就降下去了,你要记得多穿衣服,不要因为赶时髦就把自己冻坏了,北京太辛苦了,不行就回家吧,家里虽然不繁华,但是有爸爸妈妈。”
斐然读着母亲的微信,痛哭流涕。
毕业之后,曾经的挚友同窗如今为了各自前程各奔东西,微信里始终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也就是父母而已。
斐然疲惫地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刚拉开把手,就听到屋内传来的争吵声: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啊?你每天来这里做什么?!”金珠大声嚷嚷着。
“我下班。。下班刚好路过你家,就买了菜,想。。想给你做个饭。。”
“你路过我家?!你住在南四环,路过东四环啊?!”
“我。。我只想给你做好吃的而已啊。。”
斐然打开门就看见周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坐在吧台边。
“周围,我不需要你天天给我做饭,我需要你正视你自己的事业!正视你自己的人生,明白吗?”
周围,金珠相恋八年的男友,腼腆,温柔到毫无主见,烧的一手好菜,长得白白净净,唯一的缺陷是工作始终不温不火,自从毕业以后,周围只是在话剧社打打杂,做做舞台美术,他从未想过进修,也从未想过成为一流的舞美设计师,他只是静静地呆在金珠身边,给她温暖跟关怀。而这些,自打金珠来了北京,似乎就不再需要了。金珠在一家艺术拍卖行工作,每天都能见到时尚圈里的名人或者身价上亿的富二代,她早就想分手,可是又不舍得,他们总是莫名其妙地争吵,之后又复合。与其说金珠是在找借口和周围分手,不如说她是在跟自己较劲,向往奢华的生活,又不敢放手一搏。
斐然看着周围拾起滚落一地的菜,然后默默地离开了,经过斐然身边的时候,斐然可以感觉到他的落寞与悲伤。
金珠站到窗边,点燃一支烟,斐然知道,金珠只是想看着他走出小区。
“告诉你,金珠,你这样对待周围是不公平的,他早晚会厌倦,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斐然扔掉手里的东西,像个八爪鱼一样的躺在沙发上。
“你还是少管我的事情,想想你自己吧。”
“哎,我要是能碰见周围这样的男人,死也甘心了,他对你多好啊!”
“你算了吧,就你?男人站在你身边都没用,你只配跟你的梦想孤苦的过一辈子。”
“哎,有你这么损人的吗?”斐然一脸不愉快。
“工作没了,这个月房租怎么办?还找凌峦帮你垫啊?”
“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我傻啊?咱们这四个人,只有凌峦家境好一点,可是你总是找她借钱也不是办法,大家住在一个屋子里,你不觉得尴尬吗?”
“我也想好好工作啊,可是特么那个部门主管太事儿逼了!我做那么多事情,涨点工资合情合理嘛!”
“你啊,就是太随心所欲了,你以为杂志社是你家开的?现在北京的打工族哪个不是伸着脖子等着被虐,你不经受被虐,这么大个城市,看着充满希望,你压根就没有出头的可能。”
“我就不信了。。。”斐然抱着抱枕,一脸不屑的表情。
“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金珠给斐然倒了一杯橙汁,“你就继续发扬你的鸵鸟精神吧,别人啊来北京,都是为了实现物质欲望,只有你是来寻求精神满足的,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是你的最佳境界。”
“哎。。。我说你,怎么现在全身都散发着铜臭味?俗不俗啊?”斐然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铜臭?这个城市哪个角落不是大把的票子堆起来的,满身铜臭的人一晚上唱个歌可以花几百万,你呢,每天算计是坐地铁划算还是坐公交,所以,我说你啊,还没梦醒,还没看清社会现实。”
说着,金珠转身便回到自己屋里,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啊?”
“去谈客户,去奋斗我的理想,你就老实在家数星星吧,走了哦。”
“讨厌!”
斐然知道,金珠并不是要去谈客户,谈理想,而是去找周围,跟他道歉,一直以来,他们就是这样,分分合合,分分合合。
今晚只有斐然一个人在家,室友们都没回来,她冲了个澡,便斜躺在床上,睡着了。
又是那个梦。
为何我们的相逢总在梦中?斐然经常问自己,她和邱何的相逢总是那么虚幻,那么美好,可是现实却是那么残酷。
梦里的他们一起在学校花圃边说剧本,细化情节,邱何偶尔会迟到,斐然都会有意无意地走到足球场看邱何踢球,挥洒着汗水的邱何,每每看到斐然的到来,总会欢喜异常。
“斐然,等我一下!”邱何会朝斐然做出胜利的姿势,队友吹着口哨,跟着起哄。
他们的青春记忆就在奔跑中消失殆尽,邱何的笑容,声音还在她的耳边回响。
她还感受到邱何踢着球朝她走来,身后的黄昏线是那么耀眼,黑色的球衣,红色的护腕,卷曲的头发,深邃的眼神。
一步步靠近,一步步靠近。。。
“在想什么呢?”邱何一屁股坐到斐然身边
“没想什么。。我在想日子过得好快。。转眼,我们就成师兄师姐了。。”
“别忧伤感慨了,场景修改好了吗?”邱何用一种讨厌的严肃认真的眼神盯着斐然。
“你可答应我的,今天跟我定场景。”
所有的美好都在一瞬间彻底毁灭,斐然失望地看着邱何,然后落寞的拿起包,起身离去。
“哎。。斐然,你又怎么了?你去哪?”邱何也跟着站起来,大步向前,紧握住斐然的手腕。
“放开。”
“你怎么了?”
“没怎么,你放开。”
“你不说清楚,我不放。”
“邱何,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跑什么?!”
“我只是。。只是现在没有心情说剧本,我会把修改的稿子发到你的邮箱,有问题你微信我就好了。”
“你。。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说好的事情不做!邮箱是什么鬼?!”
“邱何,我不想跟你争吵。”
“我也不想吵,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情绪化,大家都在等你的稿子,你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刚才我要是说错话了,你说嘛!”
邱何像发了疯一样,把脚下的足球踢向远方。
其实,斐然一直想说:邱何,我喜欢你很久了。。可是你跟我,除了剧本,真的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吗?
斐然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走过去,拉紧邱何紧贴上身的球衣,轻轻靠在他的肩头,邱何从不会主动拥抱斐然,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对不起。。”斐然小心地道歉。
“我没事。。说事情吧。。对峙那场戏你是怎么想的?有何想法?”
他们坐下来,然后斐然从包包里拿出白纸,开始描述起来。场景说完之后,邱何会先走,他们从不谈心,也从不谈跟剧本无关的任何事,更别说任何亲密接触。
手机响了。
斐然睁开双眼,才知道这是梦,虽然分开很久了,她还是很想他。
斐然没好气地听电话,还没张嘴,就传来一阵咆哮声:“快起啦,懒猪!没工作也不能这么睡啊,快收拾一下,出来逛街。
“大姐,你难道都不用休息吗?吵了一个晚上还嫌不够啊?”
凌峦在酒吧工作,是一名吉他手,也是乐队主唱,斐然不知道凌峦哪来这么多精力,从不知道休息,从不知道伤心难过,每天精神振奋,好像下一秒就要移民火星的样子。
“我刚醒,等我冲个凉先。过会儿,我去尚都找你吧。”
斐然磨磨蹭蹭地出门,到尚都的酒吧时,已经过去2个小时,凌峦正在和朋友试音和弦,准备晚上的演出。
“大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凌峦摘了吉他,跳下吧台。
“堵车嘛。”
“我所有等待你的燃燃激情现在全没了。”凌峦横趴在酒桌上,吸了口西瓜汁。
“对不起嘛。”
“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凌峦坐直了身躯,上下打量着。
“怎么了,我这打扮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不信你问问阿乐,你穿的这是什么鬼啊?”
阿乐是乐队的鼓手,听着凌峦的话,他只是不停地摇手。
“大姐,你能不能别整天把自己搞成在殡仪馆上班的大妈似的?你多少得注意点形象啊。。”
“我见你而已啊,又没有外人!”斐然瘪嘴说道。
说实话,斐然今天穿得真不怎么样,活脱脱就是一只白色水桶,她总是这样,肆意妄为,心情好的时候,可以惊艳的像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心情坏的时候,她就是一坨人人嫌弃的牛粪。
凌峦似乎被斐然的穿着惊着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你找我出来干什么?你这,也不像逛街的样子啊。。”
“本来我今天想给你介绍个朋友,是个导演,没准既能帮你搞定工作,还能把你推销出去。”
“你又给我介绍男朋友?”
“斐然,你真不能继续这么作贱自己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自己干嘛不去?”
“我是不婚族,而且我又不会写稿。”凌峦翘起二郎腿,拿起西瓜汁喝了起来。
“我不去。”
“你必须去,首先你要先解决你的工作问题啊,我帮你约好了,五点,o记。现在回家洗澡,换衣服。”
斐然被凌峦推搡着离开酒吧,斐然看了看手表,3点半。
她暗自决定:老娘就用现在这幅尊容去见那个狗屁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