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昏沉地从床上爬起来,宿舍里空空荡荡,室友一个都不在。
“是哦。”她差点忘了今天是毕业典礼。
离典礼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她踢掉被子,迅速下床,从凌乱不堪的柜子里掏出一件已经泛黄的白色棒球服,随便搭配一条裤子就匆忙出门了。
461,这个寝室她们一起住了四年。
“陈斐然,你怎么能如此不注重形象?
你那么胖还吃薯片。。
既然下身肥,就不要穿白裤子嘛。。”
陆璐的话这几天不停地在斐然耳边旋转,也许是要毕业的缘故,大家以后见面的时间会越来越少,而室友是早就搬出去了的
,斐然一个人在这间小屋里住了差不多半年。
她已经习惯了,想到即将分别,她把这当成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甚至不停在想:“妈的,赶快毕业吧!这样我就可以做一个好作家了,将来我还要带着我的作品冲击奥斯卡,成为中国最牛的女导演,为中国电影争一口气。她总是这样想着,撑着,竟然过去了四年。
这四年用陆璐的话来说,实在太平庸了,平庸到不知道过去长什么样子。
陆璐是一个典型的长沙女孩,个子小小的,但是很风骚,是个受男孩子喜欢,疼爱的小妖精。斐然经常下课回寝室可以看见不同的男孩子拿着各种礼物,在楼下等着跟陆璐表白,而斐然在此刻经常做的动作就是沉默不语,擦身而过。
陆璐经常问斐然:姑娘,你为毛来广东上学?”
斐然对于这样的问题总是不以为然,然后接着看电影,写视听语言的分析笔记,就是个彻底的好好学生。
“你从头到尾一副与世隔绝,居高临下的样子,怎么会有朋友啊?而且,三年了,你都不学粤语,那你来广东干嘛?坐牢啊?”
陆璐这些话说了四年,说的斐然耳朵都要生茧,斐然四年里不曾谈过恋爱,除了室友,她很少与别人讲话。并不是装逼或内心高冷,而是斐然压根就不喜欢广东,她喜欢北京,无时不刻都想要回到北京。艺考时,斐然不顾家人的阻拦,坚持到北京参加艺考,她报了京城最出名的三大艺校,结果因为长相平庸,心高气傲被踢出京城,在广东一呆就是四年,斐然就在疯癫与兴奋的状态中活了四年。
“斐然,你在想什么?前面是丽泽湖,你想自杀啊?”邱何一脸坏笑地搂着斐然的肩头。
斐然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书,她讨厌在自己沉思的时候碰到自己喜欢的男生。
是的,邱何斐然喜欢了四年,但从未表白过。
陆璐跟斐然说了无数遍,表白吧,表白了就还有希望,否则,就真的只有擦肩而过的份了。
斐然清晰的记得,陆璐惊心为她设计了和邱何的相遇,关键时刻,斐然掉头走人。
斐然的内心是矛盾的,她喜欢邱何,欣赏邱何的文学才华,但是却跟他有着不同的价值观,他们同在校话剧社,偶尔要一起合作导戏写戏,斐然经常会拿着剧本不留情面地和邱何大吵,而邱何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等斐然气消了,他才会跟斐然解释自己为何要这样改场景跟台词。
斐然总会这样回答:“可以理解,但不接受。”然后摔门而去。
斐然很多时候很不懂得做一个温顺委婉的小女生,因此,她跟邱何,除了一起排戏,再无其他。斐然坚定地认为,大学的使命不是谈恋爱,享受生活,而是应该积蓄能量,为了将来可以一鸣惊人。
她总在逃避。
私下里,她从来不会正视邱何的眼睛,甚至不会主动说话,但邱何,却一直在她身边,她去哪儿,他就在那儿,街道,图书馆,甜品店,甚至连洗手间,两人都能撞到一起。
很多人说邱何喜欢斐然,他的笑容和眼神足以证明,可是四年了,他们还是平平淡淡,谁都没有跨过雷池,他们都把彼此的窗户关的死死的。
邱何曾说:“斐然,毕业典礼那天,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这下,邱何的手突然搂过来,斐然脑海中萦绕的是惊喜的样子。这个惊喜会是什么呢?表白吗?斐然心里一阵美滋滋。
“你还没回答我,想什么呢?”
斐然轻轻抬头看了邱何一眼,邱何并不拥有小鲜肉般的标准面孔,而是让人感觉很舒服的那种男生,思维活跃,做事认真,下巴长着一撮小胡子,微微的有点胖,大手,大脚,大脑袋,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就只是这么一眼,斐然就不能自拔了。
“没想什么。。”斐然小声地说道。
“那我先走喽,对了,惊喜,别忘了。”邱何嘴角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然后跑开了。此时此刻,斐然只想快点飞奔到学校大礼堂。
今天来了好多人,师兄师姐,小弟小妹,父母兄弟,大家穿着学士服,站在草坪上美美的拍照,陆璐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好多男生为她送来鲜花,跟她拥抱,斐然在人群中走着,想要找到熟悉的人影,哪怕只是上去打个招呼,可是,她还是感到陌生,四年了,她连同学的名字都记不齐。
铃声响起,斐然随着人流拍毕业照,然后去礼堂看毕业演出,大学生活的最后一天,果然还是如此平淡。
“哎。。”突然有人拍了斐然的肩头。
“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说话的丫头叫金珠,跟斐然一样,外地学生,除了陆璐,她是斐然最好的朋友,也是一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姑娘。
“是不是在等邱何的惊喜啊?”金珠眨巴着双眼,嘴角边的酒窝几乎要跳出来。
“你怎么知道?”
“废话,全系的人都知道好么?”
全系的人都知道。。斐然小声嘀咕着。
“哎。。是什么啊?搞得这么神秘。。是要跟你表白吗?”
“不知道啊。。他也没跟我说过。”
“阿猪,斐然!”凌峦朝她俩大喊:“斐然,进礼堂!快点!”
金珠推着斐然进了学校礼堂。
舞台上,正在开演,只见台上,邱何扑通一声跪下,大声说道:伯父,都是我的错!
斐然惊呆了,这是斐然写的第一个话剧本子,中国式《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故事,第一次看莎剧,斐然躲在图书馆里痛哭流涕,不小心被邱何碰见,然后斐然花了45天,在图书馆写了一个新的爱情故事,并把它藏在话剧社的某一角落里,谁都不知道,邱何竟然把它排了出来。更重要的是,邱何因为这部作品在乌镇戏剧节获奖,更被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研究生录取。而这一切,斐然都不知道。
话剧结束,全场充满掌声。
斐然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邱何说:“我要在这里感谢2个人,没有她们,我不会获得现在的成就,更不会开始我的二次人生。”
斐然屏住了呼吸。
“第一位,是我的搭档,斐然!!没有她,就没有这出戏,没有她的故事,我也不会获奖,谢谢你,斐然,我的成就是你给的!”全场一片哗然。
“第二位,我的女朋友,娟如!感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与陪伴!你愿意嫁给我吗?!”邱何竟然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跟一个从未听过名字的女孩求婚,斐然完全懵逼了。
“嫁给他!!嫁给他!!”同学们都在起哄,只见观众席中间的长发女孩留下了幸福的泪水。
“这。。。这什么情况。。邱何。。不是喜欢你吗?!!”金珠大声嚷嚷着。
斐然转身离去。
人生多特么凄惨,还未走出大学校门,就被人抢了成就,还欺骗了感情。斐然暗恋四年的男孩,此时此刻,靠着她的作品走进中戏,前途无量。
而她,就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斐然欲哭无泪,就此梦醒。
一年后
斐然来北京已经一年了,同行的还有三个好友,金珠,凌峦,陆璐,她们一起挤在一个不到30平的公寓里。斐然到今天为止,不曾找任何工作,不停地换单位,不停地实习,就没有一个安稳的时候,她的父母为她操碎了心。
刚刚,斐然又被一家杂志社拒绝了,辛苦了3个月,一分钱没有,也没有转正,白干。
“你说奇不奇怪?我觉得我说这句话没问题啊,那个老娘儿们竟然把我开了!”斐然抱着一包东西,边走路边给金珠打电话吐槽。
“大姐,人家愿意给你工资就不错了,你还厚颜无耻地让人再涨点,你不是找理由让人开你么?!”金珠在电话那头嚷嚷着。
“哎,我打电话是求安慰,不是让你骂我哎。。你还是不是我朋友啊。。”
“好好,祝你迎面碰到一个小帅哥,怜香惜玉,把你要了,你就再也不用四处奔波讨生活了。。哈哈”
“你还有完没完啊?怎么跟我妈似的?!”
“我有理想的好么?”
话还没有说完,母亲大人就发来微信:女儿,欠你的三千块已经到账,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的人生你做主,我跟你爸去外地养老啦!
斐然接受双重打击,从此断粮!
来来往往的人群,到处充满着奋发图强的味道,可是斐然却感受不到半点希望。
是啊,自从来了北京,她干了什么呢?从未在一家公司呆的时间超过3个月,总是钱未拿到就拍屁股走人,啃老啃了一年,当年信誓旦旦的作家梦想就像肥皂泡,扑哧一下就破了,什么都没了。
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理想呢?
斐然感觉很可笑,她大步上前,把所有给杂志社写的稿扔进垃圾桶,然后扬长离去。
这些辛辛苦苦写的东西,可能真的不值一提吧??要不嫁人算了,斐然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