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回到家中,其实他很少回这个“家”。这个家对他来说很陌生,他出生在一个并不受欢迎的家庭里,自然也就成为了那个“最不受欢迎的人。”多年来,他一直跟自己的母亲住在一起,母亲被父亲赶了出去,每个月只有一点点生活费,周围在很小的时候就是个言听计从的乖孩子。母亲告诉他,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个家族历尽磨难,父亲一手拉起现在庞大的家业,将来无论何种时候,面临何种情况,都要跟哥哥统一战线。15岁之前,周围并没有见过这个只存在母亲话语中的“哥哥”。
16岁的时候,父亲突然把自己接回去上学,周围才真正见到那个哥哥。
“回来啦。”一个深沉的男低音响起。
昏暗的灯光下,男子侧卧在靠椅上,看着窗外的月色,手里拿着一杯酒,头发凌乱。
“哥。”周围轻声叫道,“你又在喝酒?”
“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我们。。和好了。”
男子冷笑一声:“女人就是女人。”
“为何一定是她?”周围不解地看着男子,男子转过椅子,“我的事情不要问那么多。”经筵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你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她。”
“反正她早晚都是经家的媳妇,早晚都要进这个门,为经家服务难道不应该?”
周围低着头,沉默不语。
夜晚的经筵很不一样,夜晚的经筵是魔鬼,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憎恨所有唯利是图的女人,也包括周围的母亲,多年来,他唯一最爱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妈妈,当年,他是靠绝食七天才逼的父亲不得不把周围母亲赶出家门。经筵并不喜欢这个弟弟,他孱弱无能,毫无上进心,可他却不得不在父亲身边装出一副好哥哥,兄弟同心的模样。他已经习惯了伪装,只有夜晚降临,那才是真正的彻底的纯粹的经筵,没有任何修饰,冷峻的面庞,唯有眼神暗淡无光,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他才不需要继续虚伪。
“什么时候把姓改过来吧。”
“我不是经家人。”周围转过身去。
“你打算瞒她一辈子?”
“我没有瞒她!只要你不伤害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当初跟她分手的可是你。”经筵摇晃着手里的酒杯。
“因为我知道,哪怕她将来一无所有,她起码还有个我。”
“你放心,她是我未来弟媳,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我只是需要她帮我点忙而已。”经筵站起身,来到周围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金珠没有城府,又没有一技之长,她到底能为你做什么?”周围好奇地问。
“没有特点,就是最大的特点。”经筵笑着说道。
斐然一早醒来,脑子里还在想着昨晚的事情,最近她总是夜不能寐,她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谈江卧在她的耳边低吟。
手机响了,斐然没想到邱何大清早会给她打来电话。
“斐然,我想见你。。”邱何的声音听上去憔悴无比。
斐然换好衣服,来到他们电话里约定的地址,荒无人烟的郊区,邱何的车前盖被撞变了型,车的前面是一棵大树,斐然打开车门,邱何斜卧在驾驶座上,看上去昏昏沉沉,斐然赶紧上车,掰正邱何的身躯。
“邱何!邱何!醒醒!喂。。”斐然闻到邱何浑身一股酒气,长长舒了一口气。
“斐然。。”邱何竟然伸手去搂斐然,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在她的肩膀哭泣,斐然茫然地拍拍他的肩膀,邱何竟然在吻她的脖子!斐然感觉到不舒服。
“邱何。。邱何。。你。。放开我。”斐然细语着,邱何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他开始亲她的耳朵,手即将伸进斐然的衣服里。
“邱何!邱何!”斐然很用力地想要将他推开,“你给我醒醒!”
邱何的头重重地摔在座位上。
“我送你去医院。”
医生正在给邱何检查,斐然站在门口来回踱步,她拿着邱何的手机,想给娟如打电话,可是她并不知道邱何手机的密码,斐然忽然想到了她的生日,尝试着把自己跟他生日的末两位加在一起,出乎意料居然解锁了,斐然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邱何,心中竟然感到一丝安慰,这么多年,她跟邱何的生日一直都是他俩的锁屏密码。斐然脸上浮现出暖暖的笑意。
“你在这干什么?”一股冷冷地熟悉的声音从斐然的背后响起。
斐然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撞见谈江,她低着脑袋,飞速地想着怎么跟他解释,谈江盯着她,慢慢靠近她,他瞥见了病床上的邱何,还有斐然藏在身后的手机。
斐然微微地抬头看着谈江,谈江面容憔悴,眼里透着失落。
“好好陪他。”谈江冷冷地丢下这句,欲往前走,斐然拉住他的手,满腔的委屈,她都快憋坏了。
“我只是。。他撞车了,我把他送来医院,本想给他的妻子打电话。。”斐然解释着。
“干嘛要跟我说这么多?与我何干?”谈江戏谑地看着斐然,“看来你还真是受已婚男人的欢迎啊!”
斐然怔怔地看着他,都没想到温文尔雅的谈江居然也会说这样的话。
“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斐然愤恨地盯着谈江的眼睛,“你以为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睡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那你告诉我,大清早,不到七点,你送他来医院!你们昨晚干嘛了?你让我怎么信你?!你说!”
斐然从未见过谈江发过这么大的火。
斐然从背包里拿出手机,“你看清楚,这是清晨我们的通话记录,昨晚10点,我从紫竹院离开,10点45到家,小鹿,凌峦,猪猪她们都可以作证!一大清早,我们能干嘛?”
“不要跟我解释,继续陪着他。”谈江低声说着,斐然紧紧拉着他的手臂。
“你放开。”
“不放。”
“我让你放开!”
“你情绪这么激动我绝对不放开你!”谈江一把推开斐然,斐然继续向前,搂住谈江,靠在他的胸前。
“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斐然轻声问道,谈江没有说话。
谈江手机响了,“喂,我马上过来。”斐然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她对么?”
“下午2点你来紫竹院吧,今天要是再出不来任何想法,这个项目,你跟他都别做了,我也不会再投资。”
谈江大步向前走去,他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正面回答斐然的问题。斐然愣在那里,望着他瘦削孤寂的背影,不由得暗自嘲笑,怎么结了婚的男人都被她给撞见了?
斐然来到病床前,看着躺在那里的邱何,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意开玩笑,哥儿们姐儿们分不清的男孩了,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他的脸上写满了忧虑,连睡觉都不踏实,可是作为斐然,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早就失去了管他的权利,斐然想了想,决定还是逃离。
“斐然。”邱何轻声呼唤着她。
“那个,我去给你买早餐。。”
斐然不忍回头,如果她不走,又会心软,不懂拒绝永远是她最大的弱点。斐然想到了谈江,她不由自主地想为了他跟邱何保持距离,起码是不让自己莫名沦陷的安全距离。
“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好好休息。。”斐然平淡地说,邱何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我要重新追回你,不管你现在跟谁在一起。”
斐然转过身微微笑道:“邱何,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何一定要一直陷我于不仁不义呢?都怪我,是我太心软,不该掺和进你的项目里。你知道吗邱何,你是一个男人,你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事业,有欣赏你的老师,还有未完成的学业,你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不再是个孩子了,你的肩膀上有责任。既然你的前半生与我无关,我的后半生也不想再跟你有任何联系。邱何,我很感激你,感激你曾经出现在我的过去里,因为你在,我的过去充满美好,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爱的人,不管未来如何,我只想爱他,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你跟他认识不到一周,你根本不了解他!”邱何怒怨道。
“邱何,你始终不明白,在两个人的感情里,永远只有爱与不爱两种答案。如果爱,哪怕认识只有10分钟也会情意绵绵,如果不爱,就算24小时贴在一起,内心也会抗拒。我知道我要什么,我不会违背我自己的心意。”
“他也有妻子。”邱何凝视着斐然,“我就想问问你,他跟我这个有家室的男人有何不同?你爱他什么?财富?地位?还是他的成就?你竟然轻易地说爱?如此一无所有的你拿什么去爱那样一个男人?你的满腔热情?你以为你能用你的单纯感化他坚如磐石的内心吗?”
“别说了。”斐然顿时感到紧张,邱何戳到了她内心的痛点,她忐忑不安地抓着自己的裙摆。
“斐然,你要现实一点,如果他爱你,第一次跟你在一起就会对你坦诚!告诉你他的前半生,告诉他他除你之外还有一个一辈子都不能始乱终弃的女人!你明明知道你们之间没有结局,你干嘛还要一头往里撞呢?”邱何哽咽着说。
斐然瞪着眼睛,怔在那里,“邱何,谢谢你对我说这些,可是每个人都是要成长的,不论过程是充满荆棘还是欢声笑语,每个人都无法选择,既然它必然来临,我就做好了接受的准备。你说的对,像我这样的没资格说爱,也不可能配的上他这样的男人。可是至少,我在顺着我的心意走。邱何,就算没有谈江,我们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就像闹钟永远不可能逆时旋转,地球不可能颠倒黑白,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结局,也是我给你的唯一答案。”
斐然把邱何的手机放在床头,“邱何,在感情的世界里,不能太自私,你想要谁,不管对方的态度死缠烂打的要在一起,不想要的时候,就像抹布一样抛弃掉,那样既会伤害你,也会伤害别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有独立选择的权利。何为成长,成长就是前20年为自己活,后面的大半辈子都要适应为别人活。我们在最该为自己活的年纪错过了彼此,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无论怎么挽回,裂痕也无法抹去。你该好好爱的人是娟如。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斐然走出病房外。
斐然很开心,开心她真的做到了彻底放下过去。她叫了一辆车,鼓足勇气,迎接她接下来的命运。
她来到紫竹院,来到前厅,这是她第一次用心感受,感受这种中式简约的美好。不经意间,她看到了拐角的墙面上有幅画,她好奇的走上去,细细观看,画中的男子站在桥边,周围的一切都是变形的,他孤寂的身影,无声的呐喊充斥着画面。谈江悄悄而来,站在斐然身后。
“这是爱德华蒙克的《呐喊》吗?”斐然转头望着正在吸烟的谈江。
谈江蹙眉一笑,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这一次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我哪有那个实力?这是我自己画的。。”谈江笑着回答。
“你画的?你会油画啊?”斐然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谈江,“大神啊你是!除了画画,茶道你还会什么?”
“小的时候学过几天大提琴。”谈江淡淡的说。
“你。。现在什么级别?”
“十级。”
“这叫学过几天?”
“像你那样的智商,当然学十年也达不到十级的水准,对我而言,几天也就够了。。”谈江傲娇地说。
他回到茶台边坐下,摆弄着茶具。
“我承认,我承认我智商确实不高,但是你别忘了,这世界是需要阴阳协调的,你的智商是纵贯线,我的智商是单行线。”
斐然跟了过来。
“你是想说你智商直白而且一根筋吗?”谈江不怀好意地坏笑。
斐然抿着嘴,她在想,这个男人的脑子转的怎么这么快呢?
“你错了,单行线代表不论结局如何都会一如既往地坚持到底,死轴死磕你懂吗?这是一种专一的态度。纵贯线就不一样了,纵贯线代表不论过程多么艰辛,都要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作死就不会死,说的就是你们。”斐然似乎来了劲,一定要和谈江分个高下。
谈江突然沉默了,他举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对了,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的健忘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14岁。”
“14岁,我从精神病院逃跑,带着我全部家当,仅有的50美元,然后投入股票市场,那时候正好亚洲金融危机,我血本无归,接连几天沿街乞讨,后来被抓了回去,一顿暴打,关禁闭一周,出来以后就变的选择性遗忘。”
斐然忽然感到钻心地疼,“她知道吗?”谈江摇摇头,“这50块是她从院长办公室偷的,她是那里的护士,不过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是病人了。”
“病人?”
“她不想没有尊严的被打,提前吞了安眠药和大麻,救了36个小时,活过来了,但是脑子却不大好使了。”
斐然看着谈江面无表情地脸,知道他的内心对这个女人充满歉疚,如果他不逃跑,那个女人就不会精神失常。
“你的母亲也被关在那里?”斐然小心地问。
“嗯,我妈在怀我的时候,看见我爸跟别的女人偷情,就放火烧了我爸的房子,然后就精神失常了。小时候我妈经常打我,可能她也意识不到她在打我,都是她护着我,她替我挨打,她是我母亲的看管护士,也是唯一不歧视我的人。”
“你的这些,绘画,大提琴,都是在精神病院学的?”
“我爸在我5岁的时候把我接回去了,给我跟我弟弟请家教老师,我10岁的时候,差点把我弟弟掐死,我爸就把我又扔回医院了。”
斐然想不到谈江的童年竟然如此坎坷,她的眼里饱含泪水,她有股急切拥他入怀的冲动,她默默地低下头,谈江知道她在哭泣,反而有点不愉快。
“别在我跟前哭鼻子。”
“谁哭了?”斐然抬头抗辩。
“我希望你听完这些不仅仅只是同情,同情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我想写两部分内容。”
“哪两部分?”
“内心世界和真实世界。”
“继续说。”
“但是可能会跟市场背离。”
“不要去考虑我该考虑的问题,说你自己的想法。”
“同一舞台,两个世界,另一个你。内心世界是你的真实反应,真实世界是你的情绪反应,焦虑,恐惧还有。。”
“还有什么?”
“疯狂。”
谈江把斐然推倒床上,深情地去吻她的唇,脱掉她的外衣,斐然第一次主动迎合谈江,勾住他的脖子,翻身把他压在自己的身下。
谈江蹙眉,“讲真,你真的该减肥了。。”
“你说什么!”斐然拍打着谈江的肩膀。
“不过我喜欢!”谈江把斐然拉向自己,两人尽情缠绵。
斐然躺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心里一直在犯嘀咕:我到底要不要问他啊?可是想起刚刚谈江说的那些话,她又不敢问,生怕她听到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她抑制不住想要去问的心思,谈江翻了个身。
“你。。睡着了吗?”斐然小心地问。
谈江默不作声。
“你跟她现在。。?”谈江睁开了眼。
“你想知道什么?”
斐然鼓足勇气,“我是想知道,你跟她一直这样,那我们之间算什么?”
安静了好一会儿,斐然不敢看谈江的眼神。
“你觉得算什么?”谈江冷冷地问,“邱何有老婆,你大清早把他送到医院,你跟他之间,你又算什么?”
斐然看着谈江,谈江的眼里充满了失望与不爽,她伸手想要去拉谈江,谈江轻轻躲开了。
他掀开被子,准备起身,斐然从背后搂住他,靠在他的肩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要去工作了。”谈江的语气阴冷。
斐然坐在床上,看着他穿衣服,轻快干脆地走出房间。
“一会你叫车,剧本尽快出一稿吧。”
斐然听到了关门声,接着远去的马达声,没有任何留恋。
斐然愣在那里,她知道自己不该问,可是不问,她又如何放下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一段美妙的情感,多数毁于不信任,不是不信任他人,是不信任自己。女人害怕没有承诺,男人害怕道德束缚。任何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都不会轻易做出承诺,并不是因为花心,而是他们自认为还承担不起重责。女人该做的不只是彷徨这一件事,而更应该想想自己渴望的到底是灵魂的相互依靠还仅仅只是肉体的占有。
斐然还不了解,不够了解睡在身边的这个男人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