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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快马加鞭,紧赶慢赶,几乎把马车都跑散了架,终在次日下午过了延安府南方的甘泉县,离鄜州已不足二十里。
但这个时候,林翘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日头西斜,残阳如血。后方官道上,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蹄声滚滚,如巨雷轰鸣急速逼来。一时间,整个大地都颤抖起来。
骑兵来袭!看这等阵势,最少得有五百骑!
惊疑地停住马车,众人各执刀枪在手,把两辆马车团团护住。纵使都是不把性命当回事的厮杀汉,却在相互对视中,发觉彼此面色全然苍白。
但见烟尘起处,一队精锐的骑兵露出真容,人人皆着铁甲铁盔,外罩猩红披风,远远看去,如同片火焰海洋,呼啸着席卷而来。当前一杆黑底战旗迎风高挑,绣着一头獠牙狰狞的飞虎,正挥洒招展!
这等杀气遮天的军容威势,令众人不由得大惊失色。汤隆更是面如死灰,瞧着那面肆意挥舞的战旗,叹道:“是胜捷军的虎骑!当是孙提辖来拿俺了!”
胜捷军虎骑?孙提辖?
王进投奔老种相公后,担任经略府枪棒教头一职,作为他的徒弟,林翘当然熟悉经略府各家军马,这时一听便明白意味着什么。
老种相公竟然如此看重汤隆,把一向做为鄜延路机动兵力的虎骑都派了出来,还特意点选经略府内武艺最强悍的孙安孙提辖!
面对这等连西夏擒生军都要退避三舍的精骑,除了拼死一战,为汤隆两口子获取逃离时间外,别无选择!
“杨大哥!你护着汤师叔先走!师兄、达哥、秀哥!咱们几人断后!”
自等山匪草寇,本就是亡命的买卖,死便死罢,但绝不能连累了汤隆夫妇性命!
林翘的心意,杨林瞬时已是明白,当即不甘的悲叫一声,冲史进、陈达、石秀以及林翘抱拳告别,一声保重过后,眼圈已经发红。
生死关头,没有太多时间让人悲伤。杨林也是久经生死的绿林汉子,当即不再婆妈,转身请汤隆夫妇下车,吩咐喽啰让出匹快马,让两口子合乘一骑,由他护着先走。
“慢着!”汤隆脸色惨然,似乎根本不信区区十余人,就能阻住威震西北边疆的胜捷军虎骑。“俺老汤与孙安平素没少套交情,今日到要问问他,是否真要取俺性命!”
说着,汤隆跳下马车,大步迎向急速冲来的骑兵,脸上再没有惧色,换之以泰山当前也不低头的西北汉子本性!
飘扬战旗左右挥动,骑兵们立时分成两队,如同双龙出水般从战旗两侧绕开,然后一声呼喝,齐齐勒马停住。
铁甲铮铮,气势如虹,军阵中散发出的那股子肃杀之气,震得林翘史进等人都是骇然变色!
这,就是威震天下,号称禁军之雄的西军精锐?!
汤隆却把生死置之度外,径自来到阵前,面对骑兵们齐刷刷瞄准过来的弓箭,毫不畏惧,双手叉腰,大声发问,与先前的灰心丧气判若两人。
“孙提辖!此来何为?可是要捉俺老汤回去?”
孙安体格极其魁梧,起码得有一米九的个头,披着乌铁锁子甲,如尊铁塔端坐马上。这时慢腾腾策马走到汤隆跟前,把头上四棱铁盔摘下,一张胡须满腮的黑脸上全是惋惜。
“汤豹子,听洒家句劝!自缚双臂去到相公面前认个错,不就是私卖兵器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洒家便是舍却这个提辖不做,也必保你安危!”
汤隆祖传的打制兵器手艺,经略府将官们哪个没受过他好处?孙安虽奉的军令是死活不论,却碍于情面,不愿意下手,想劝得对方回去,以便求得老种相公从轻发落。
对方的好意,汤隆心底明白。但自己犯是通匪大罪,而不是大家睁只眼闭只眼的私卖兵械!便是自首回去,有廖太守从中作梗,绝对是个杀头的买卖!
摇摇头,长长喟叹一声,拒绝道:“孙提辖,俺老汤果然没看错你!好意心领了,等以后有机会,再与你把酒相谢!”
沉默下,孙安俯低身子,继续低声劝道:“老汤!相公给洒家的军令,可是死活勿论!你千万想清楚了!”
死活勿论?那就是说如果自己不肯束手就擒,对方就要下令杀人了!
汤隆呵呵笑了几声,心底血性发作,冲孙安猛一抱拳,道:“但凭孙提辖动手!只是老俺汤有件事相求,盼提辖看在这许多年情分上,放过俺浑家,以及这几位小兄弟。”
虎骑精锐,孙安勇猛。汤隆心里没有半分念头能逃出生天,这时竟打起牺牲自己的想法,想要保住婆娘以及林翘史进等人。
孙安诧异的抬眼看了下对面,见十来名商贩打扮的精悍汉子全神戒备,正恶狠狠的看过来,不由诧异道:“他们是谁?值得你如此护佑?”
没等汤隆作答,林翘却已策马过来,老远就冲着孙安抱拳道:“晚辈林翘,见过孙提辖!”
一件半旧的青色长衫,腰间围着方绿罗包肚,面庞黄肿,神容憔悴,骑着匹异常神骏的战马,腰板却挺得笔直,与那副如患重病的样子格格不入。
这名商队护卫打扮的汉子,竟是王进的徒弟?那个暗杀廖衙内为师报仇的林翘?
见得孙安疑惑不解的目光,林翘醒起自己脸上有伪装,赶紧用袖子把染料擦拭干净,露出那张清秀坚强的面庞。
“你是林翘?怪不得。”孙安与王进也是同僚,自然认得对方爱徒,这时点点头,颇为赞许的冲林翘竖了下大拇指,赞道:“小子!干的好!”
王进为人正直,性情宽厚,与同僚们关系都处得极好。前些日子莫名被人暗算,经略府众将都有些不满,在老种相公压制下,才没有去找延安府麻烦。后来林翘于中秋夜血拼宝塔寺,为师报仇,众将得知后都是大为解气。
见到对方脸色缓和,林翘心道有戏,赶紧打蛇随棍上,开口求情。
“晚辈这次回来,乃是起运师父遗体回乡安葬,这才连累了汤师叔被府衙追缉。还请孙提辖高抬贵手,放过汤师叔。”
“不行!”孙安面容一板,拒绝道:“洒家接到的军令是要带回老汤,你们快些走吧,洒家只当没见到过。”
好个又倔又臭的屠龙手!怎么半分通融也没有?
林翘脸上笑容立刻僵住,而后面的史进等人听了,已是憋忍不住,大叫道:“师弟!休要涨他人威风!求这黑厮作甚?大不了咱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就不信他有多厉害!”
孙安有多厉害?延安经略府里猛将如云,但若论武艺,孙安绝对是最强悍的一个!
曾经单人匹马潜入西夏侦察敌情,被近百西夏游骑围追堵截,却手杀数十人全身而回。就连曾任过八十万禁军教头的王进,也常常语出推崇,认为孙安剑法已至化境,整个西军中无人能敌!
这时听得对方叫嚣要拼死自己,孙安不由气乐了。
仰首哈哈狂笑几声,喝道:“老汤!林小子!不是洒家不给情面,实在是军令难违!这样,但凡有人能从洒家手下走过二十回合,洒家掉头就走,全当没见过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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