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去那一身腥臭的血渍,蔷薇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观月台恢复了往日的氛围,侍女们忙碌地打扫着屋子,没有人敢议论纷纷。只是那黑黑瘦瘦的侍女小莲,就再也没见过了。
蔷薇打算出去透透气,毕竟这观月台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人心情有些沉郁。殿中两个侍女争论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走过去问:“怎么了?”
侍女玉珠连忙道:“她见这琉璃瓶中装着灰末有些煞风景,想要丢掉。奴婢心想娘娘既然将这琉璃瓶放在此地,一定是重要之物,所以让她别丢。”
蔷薇点点头说:“嗯,别丢。这是我妹妹绿芜的骨灰。”
“啊……”两人吓得啊了一声,连忙退了几步。
蔷薇叹了一口气,不禁眼眶湿润道:“当日我沦落掖庭,绿芜不离不弃与我共同受罚。我两同甘共苦,本想自此共享荣华。哪料得,绿芜最终还是丧生掖庭。绿芜不愿做那孤寂的井中亡魂,所以终有一日,我要将她带回北海。”
两人闻言,立即跪下道:“娘娘心胸如此仁慈宽广,是奴婢们不该胡思乱想,在娘娘背后搬扯是非,让娘娘蒙冤受辱,请娘娘恕罪。”
“无妨,他人如何看我并不在意。”蔷薇亲抚着那琉璃瓶,将它稳稳地安放在长桌中央。她转身道:“帮我好生供着绿芜便是。”
玉珠与另一人对视了一眼,连忙点头道:“是,娘娘。”
蔷薇微微拭了拭眼角的泪,朝着殿外而去,玉珠连忙拿了一件衣裳跟了上去,道:“娘娘,眼下秋深了,天凉披件外套再出去吧。”
蔷薇见盛情难却,便点点头披上了玉珠拿来的外套,轻声道:“我想独自出去走走,你们打扫完便歇着吧。”
玉珠哦了一声,站在殿门外目送蔷薇缓缓地离开了观月台,随后便与其他侍女继续忙碌着。
蔷薇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藏书楼的长回廊,她俯下身子抚摸那回廊上的木质地板,不禁想起了与绿芜一同擦这长回廊的场景,泪水不自觉地爬满了脸颊。一双干净的黑靴子停留在了她的眼前,蔷薇抬头一看,来人便是夏孤琰。
“你在找什么?”夏孤琰见是蔷薇,脸上顿时泛起了笑意。见她眼眶红红的,不禁又皱眉问:“你怎么哭了?”
“没,没什么。”蔷薇直起身来,擦了擦眼泪道:“只是想起了之前在掖庭的时光。”
“来。”夏孤琰拉起她的手,向高高的长回廊走去。
蔷薇紧紧跟着他,不解地说:“你要带我去哪?”
走了好几阶阶梯,两人已然在长回廊的中央。从高高的楼庭中俯瞰整个皇城,夏孤琰轻舒了一口气,道:“还记得这里吗?”
蔷薇点点头,道:“仍有印象。”
夏孤琰坐到台阶上,道:“不如坐会,随本王赏月。”
蔷薇恍然大悟,破涕为笑道:“殿下,似乎现下还是白天,并无月可赏。”
“无碍,坐会也好。”
蔷薇连忙坐下,期待道:“殿下想问我什么?”
“你怎么知道本王要问你问题?”
“要不然我两坐这等着看月亮吗?”
“也没什么不妥。”夏孤琰笑着说,转而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问:“为何那黄鼬子精被泼了狗血现出了原形,而你却一点事都没有?”
蔷薇思考了半晌,答:“大概那驱邪物只可以压制邪灵吧?精灵乃中立之躯,自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夏孤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如此啊,那精灵与妖有什么区别啊?”
“自然有区别,人以智见长,妖以力为尊。妖虽寿长,但蒙昧无知,于是潜心修炼欲得人之智。妖需历经劫难,修炼千百年,才得化以人形。但精灵不同,精灵乃集天地灵气所生,天生便拥有人貌与妖力,智慧与寿命。然而精灵拥有妖力与智慧,却不能仲裁人与妖之间的善恶,更不能随意使用自己的妖力去伤害人或者妖。”
“如此说来,精灵什么特长吗?”
“殿下又问我这个问题!”蔷薇白了他一眼,不满地回答:“精灵寿命特长!”
“哈哈。”夏孤琰浅笑出声,道:“你不如用你的妖力让本王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蔷薇默念咒语,变回了原先的绿衣少女。她轻轻一挥手,一根生长在藏书楼顶棚的紫藤萝垂了下来,蔷薇轻轻吻了一下那紫藤萝。原本光秃秃的树藤霎时开满了花,一串串浅紫色的花在秋风中摇曳。一阵凉风吹来,紫色的小花瓣飘了下来,长长的回廊下起了一阵花雨。
夏孤琰目不转睛地看着花瓣飞舞中的蔷薇,她虽无龙佑斓曦那般的高雅气质,也无慕容雪羽那般的惊为天人。但眼前清澈灵动的精灵,不得不让人为之痴迷。他站起来,将蔷薇轻拥入怀,俯身在蔷薇的唇上印上深深的吻。勇王的吻并不霸道,带着深深的柔情,爱慕与怜惜。夏孤琰闭着眼,温软的唇小心翼翼地在蔷薇的芳唇上摩挲,生怕吻坏了这娇小的精灵,壮实有力的手轻抚着她背上的秀发,他深情地拥吻着蔷薇,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来。
蔷薇顿时像熟透了的柿子,白净的脸被羞得绯红。虽说绿芜告诉过她,亲吻只是人表达喜爱的方式,即使这样,依旧抑制不住那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感觉。她轻轻地挣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夏孤琰见她娇羞的模样,脸上不禁泛起了笑意,蔷薇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踮起脚上前,抬头轻轻吻了他。夏孤琰微微一怔,踌躇了半天,似乎像是在下一个极大的决心,但没等他说话,蔷薇便微笑道:“我知勇王殿下喜欢我,我也喜欢殿下。”
她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夏孤琰微微一愣,他红着脸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勇王殿下,就像喜欢森林,喜欢绿芜那般喜欢着你。”蔷薇笑着抬头仰望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只是这样吗?”暮风如同羽毛一般轻盈而柔和,微微拂过他的头发,夕阳在他如同雕刻出来的轮廓上撒上一层柔和的金色,他望着披上了金沙的皇城,神情有些失落。
蔷薇见他有些不高兴,不满地嘟嘴道:“喜欢你还不高兴吗?”
“不高兴。”夏孤琰转过身去,抓住蔷薇的双肩,认真地说:“我要你爱上我。”
“殿下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蔷薇不以为是地说:“爱不就是喜欢吗?”
“当然不同!”夏孤琰紧紧抓着蔷薇的肩头,发现自己也不知从何解释,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抚着她纯净的脸颊,十分严肃地说:“自我见你第一眼起,便深深喜欢上了你,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看到你笑,我便不自觉地跟着一起开心。看到你难过伤心,我也会跟着一起难过。我想用我的一生去了解你,保护你,呵护你。“
“诶?”蔷薇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唬住了,呆楞楞地站在原地,清澈的眼眸望着他俊逸的脸庞,夕阳下,紫藤花飞舞,整个回廊变得格外浪漫柔和。
两人陷入了沉默的尴尬,藏书楼的长廊时有侍从官员走过,见勇王搂着一个陌生的女子,纷纷驻足观望。两人对视了半晌,蔷薇这才反应过来,道:“殿下是想让我成为你的妻子吗?”
声音不大,但足足震惊了周围观望的人,夏孤琰看了看四周围着不少人,连忙拉起她的手飞快地离开了长回廊。两人跑了很久,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停了下来。
夏孤琰看了看四周,确认过没人之后,柔声问道:“你可愿意?”
蔷薇想了半天,点点头回答:“嗯。不过……不过要问过了树精爷爷和其他人的意见,才能决定。”
夏孤琰欣喜若狂地说:“无妨,你答应便好。这样,择日我便向皇兄说明真相,然后带着东西去森林提亲。”
“若陛下不同意怎么办?毕竟,毕竟我……我这般戏弄于他,他会不会怪罪于萧大人?”蔷薇有些犹豫地说:“毕竟,我现在是陛下的妃子……”
“皇兄是个英明开朗之人,我相信他一定会理解的。”夏孤琰信誓旦旦地说。
天暗下来了,皇宫的四处亮起了宫灯,侍从们依旧忙忙碌碌地在宫院之中穿梭。一轮明月升起,月光挥洒而下,蔷薇望着灯火阑珊中夏孤琰让人安定的脸,不禁憧憬起了未来美好的场景。她主动将手放到他的手中,将头靠入他坚实的胸怀,两人紧紧依偎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