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的一番话多少起了些作用,劳役们并没有过多的嘲弄她两,而是与往常一样各顾各工作着。本以为这一番话是将华姑她们得罪完了,那些酷吏肯定盯着自己往死里整。然而华姑也没有多为难她,只是分配了与众人相同的工作。虽说是与众人相同的工作,但确实十分繁重,第一日她们便洗了成千上万的衣服,一直洗到深夜才洗完。浸泡在水里的手都没了知觉,蔷薇这才体会到了什么是人间疾苦,失去法宝的她,为此也损耗了不少法力。绿芜倒是做惯了这些,没觉得多辛苦。只是一天一顿的饭量着实愁怀了绿芜,蔷薇将自己的那份一同剩给了她,可是每每一同工作,绿芜还是一个劲的喊饿。
掖庭宫劳役们的寝室只有几间,里面横七竖八躺了二三十人,让本来挺大的房间看起来格外拥挤,正当夏日,房间燥热难抑,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汗水混合了的臭味,蚊虫到处作乱,显得一片狼藉。那些手脚机灵,性格强势些的劳工早早地就占到了床,而一些手脚不利索性格软弱的人,就只好躺在潮湿的地上。然而炎炎夏日,即便房间再燥热难耐、再拥挤不堪,劳役们终日辛苦劳作,一个个睡得都很香。绿芜也是个搁那都能睡着的丫头,即便是躺在坚硬的石板地上,也早已沉入了梦乡。
蔷薇觉得有些郁结难抑,便打算出去走走。刚一出门,看到华姑独坐月下纳凉,蔷薇走了过去,与她一同坐在浑浊的水池边看月。
“丫头,你若现在不睡,明日更没力气干活。”华姑瞥了她一眼,凶神恶煞地提醒道。
“华姑,我觉得你虽嘴上不饶人,但其实是个好人。”蔷薇叹了一口气,平静道。
“少跟我套近乎。”华姑满嘴不屑地说:“就算你这么说,明日该做什么活还是做什么活。”
蔷薇决定说个故事,是萧羽的讲给她听的故事:“华姑,我想你是误会了,或许你们觉得我生于王族,享尽荣华,可这都是表面风光。自我出生以来,便注定要成为诸国政事上的一颗棋子,我母亲是质子,我也只能是质子。母亲原是先楚的望族,楚王为了与北燕换取那短暂的和平,派她前去北燕为质。然而北燕却没有遵守诺言,几年之后还是灭了先楚。原本身为质子的母亲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照理先楚亡国之日,便是母亲葬身之时。但燕王垂涎她的美色,让她成为了妃子。虽然母亲是妃子,但毕竟地位低下,母亲忍辱偷生,在宫中众妃的百般羞辱和虐待中生下了我。我虽与燕王有血缘关系,却终究只能一生为质,只能成为棋子或者弃子,即便有后代,也只不过是代代为质。和亲公主也许要选容貌年龄,但是质是不分男女老幼不论美丑病残,质只能是质。北燕国破家亡之日,我果然以质子的身份来到皓月,终究还是走上了与母亲相同的道路。只是如今进了这幽幽掖庭,我反倒轻松了许多,我终于脱离这虚妄的王族头衔,去切身体验当一个庶民的感觉。虽说掖庭也非自由地,但若这里是我最后的归宿,我也死而无憾了。“
“你给我讲这些做什么?莫不是想要华姑同情你不成?”华姑默默地坐着,抬头望了望月亮一脸严肃道:“进了这掖庭,要么老老实实干活,最好少动些歪门邪道的脑子,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是要谢谢你,华姑。”蔷薇舒了一口气躺到了地上,神情似乎十分享受来自月光的洗礼,她绝美的容颜有些沧桑,原本细嫩的手,也被污水泡得有些发肿。蔷薇不知道为何要向华姑倾诉这些,大概是觉得大家也许误会了萧羽,才会想要急着为她辩解。将这些话说了出来,蔷薇觉得自己也跟着轻松了许多,她打了个呵欠,没一会便沉沉睡着了。华姑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看着月亮。掖庭宫小窗格外的人叹息了一声,正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去,却被华姑发现了。
华姑走了出去,开门见是夏孤琰,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她谨慎地行了个礼,问:“奴婢不知勇王殿下深夜来掖庭是有何吩咐。”
“并无他事,只是这慕容常侍……”夏孤琰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后为了避嫌,只好告诉华姑道:“本王原先怀疑这慕容常侍是他国细作,因为她后来藏匿于后寝,本王也不方便插手监视。如今她出了后寝,本王便私下里一直暗中观察她有没有异常举动。如此看来,是本王多心了。但她毕竟是陛下的人,虽然现在贬来了掖庭,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此事还请姑姑一定要帮我保密。”
华姑点点头,十分有诚意道:“奴婢知晓了,若殿下还是对她有疑心,奴婢愿意替你盯着这慕容氏,一旦她有什么异常举动,奴婢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那就有劳姑姑了,不过听她的身世也着实可怜,再加来到皓月几乎没怎么过上好日子,姑姑能照料就多照料着点吧。”夏孤琰看了一眼地上熟睡的蔷薇,不禁心生怜悯,忍不住为她说了些好话。
华姑默默地点点头,关上了掖庭的门,将一件破旧衣裳盖在蔷薇身上,然后自己慢慢悠悠地回房歇息了。柔和的月光挥洒而下,萦绕在蔷薇的身边,月光似乎怜悯着这受尽磨难的精灵,将自己的力量默默地分给了她。
另一边,夏孤辰看完奏折已经过了三更,他决定出去走走透透气。月光有些黯淡,掌灯侍女小心地提着灯笼,慢慢在前面引路。走着走着,便走到了那破落的院前,院中的霞草十分茂盛,洁白的昙花也开得正浓,只没了萤火虫飞舞的盛景。夏孤辰叹了一口气,只疲惫地说:“走吧,朕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