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当阿猿是个粗鲁的野蛮人,只有坚持选择阿猿当同伴,就算阿猿在历次生死战中都没有起过大作用,江淮也没表示过一丝失望。
江淮不是怜悯心泛滥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除了野蛮人先天出色的徒手格斗能力之外,江淮在阿猿的眼睛里看到决心。
改变命运的决心。
身困边荒绝境,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拼死一搏的勇气,但阿猿眼睛里的决心强悍得吓人。
若非前世经历过绝境的人,断无那种眼神,这是改变命运的眼神,是向命运挑战的眼神。这一种人愈到生死关头,愈会有惊人表现。
江淮问起阿猿前世经历时,阿猿只结结巴巴说自己是部落斗争的失败者,或许是限于语言能力,无法表达详尽,或许是阿猿根本不想再说。
江淮便不再问,每个人都有过去,江淮只要知道自己没看错就已足够。
他的确没看错,阿猿前世生活的丛林当中,共有十五只部落,阿猿的部落是最弱的一个,壮年男女加在一起只有不到十个人。阿猿出世的时候,他的部落已经被蚕食殆尽,即将灭亡。
阿猿五岁时就学会了拿石斧战斗,十一岁时,他杀死了第一个敌人,两年以后成为部落的领导者。在他前世短暂的十九年生命中,先后经历过上百次战斗,杀死过一百七十个对手,率众消灭了八个敌对的部落。
不知道有多少次战斗是身临绝境,以弱胜强,只要输掉一次,他的部落就将灭亡,亲人就将被杀戮干净。
他全都赢了下来,部落不断壮大,成为拥有上百人的大部落。他是森林中的战神,是用鲜血和杀戮磨练出的最强战士。
除了最后一次,剩下的六大部落联合向他发动偷袭,他被创二十一处,终于被俘虏。
阿猿前世的最后记忆,是敌人们把他绑在木架上,被烘烤俘的亲族们大声哀恸回响在耳畔,自己的肉被人一块块割食。
他一败涂地,最后才明白勇力不是一切,如果还有一次生命,他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
阿猿没想到,自己真的有下一次生命。
只不过命运更糟糕,有着无数不可战胜的猛兽,有着众多比自己更强大的战士,和种种自己没法理解的奇奥法术。
如果不能抓住生机,自己将死得比前世还难看,至少在火堆上被烧烤的时候,对手知道自己的价值,充满尊重,认为吃到自己的肉能增加勇气和力量,可是在边荒就算死也没法引起关注。
江淮的出现改变了阿猿的命运,这不是拯救性命那么简单。身为一个战士,阿猿不怕死,他只是不想重复任人宰割的下场。
江淮让他看到的不只留下一条性命苟活的路,而是去学习,去计算、谋划、部署、偷袭、分化、绞杀,把敌人逼迫进绝境,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老大才是他阿猿见过的最伟大的战士,比起来自己那点匹夫之勇实在可笑,老大是阿猿的偶像,阿猿从老大身上一点一滴努力学习,他坚信,迟早有一天,他能成为和老大一样伟大的战士。
鬼村大战,偷袭狼家,阿猿都是最不起眼的角色,贡献很小,但阿猿知道今天这一仗不同,老大布下的每一个棋子都可能随时成为炮灰,可是也可能成为扭转乾坤的杀招。
阿猿的心激动起来,嘲笑和激怒对手,这种新鲜手段他还是初次尝试,用得很顺利嘛,看着狼逸宏气急败坏的样子,成就感十足。
只要延阻极短的时间,狼逸宏创造出的逃跑机会便会消失,又将陷入被姥姥追杀的绝境,而姥姥为了泥尘参引来的仇恨,优先对付的一定是狼逸宏。
阿猿他们可以在阵中坐山观虎斗,静待江淮回音。
每个人都很着急,支撑大阵的苍槐老,揪着胡子的青松公,满脸期盼的棠九姑,他们已经上了江淮的贼船,再也没有退路,江淮的命运就是他们的命运。
嘟嘟和雪球更是急得乱蹦乱跳,简直恨不得出去和姥姥先打上一架,要不是云容容约束,两个小家伙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来。
倒是鬼剑蜥想得开,反正是被主人派来拼命的,能躲避上阵一时算一时。
云容容比阿猿想得更镇定,有条不紊主持阵法运转,分派每个人守卫的方向,不过阿猿注意到了,云容容的手微微有些发颤,心情当然不像脸上那样平静。
阿猿点了点头,这小姑娘虽然不符合他的审美观念,对老大可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就是样貌和老大太不般配了。
老大哪样都好,就是看女人的眼光实在不敢恭维,真正漂亮的美女,应该是身材壮硕,胸臀超级发达,就和阿猿前世在森林里的情侣一样,老大遇上的女人,不是像方米那样没半点力气的,就是像云容容这样瘦瘦小小的,这样的女人哪配得上英雄盖世的老大。
阿猿暗下决心,万一任务完成还活着,他一定给自己挑个够健壮够美的女人当老婆,也给老大选个同样漂亮的,不!最漂亮的,他自己选二号美女就是了。
他可完全没考虑江淮的意见,废话,这样的大美女老大怎么会有意见呢,老大一见到准会欣喜地直接抱进草丛深处去,到时候还会拍着自己的肩膀说:“阿猿,好兄弟!”
阿猿想得高兴,思想正开始溜号,一阵强烈的震颤打破了他的美梦,寒潭上骤然青光四射,水面宛如月华笼罩,澄澈无比。
姥姥发出急促而愤怒的长啸,啸声里充满了不安之意。
云容容紧张地说道:“他拿到了!”
异宝现世,必有征兆,阿猿的心跳猛然加速,难道是老大真的拿到碧晶泪了!
阿猿不知道江淮的样子现在有多狼狈。
脸上结满了浓密的霜花,就算身龙柚甲护身,也挡不住冷到心头的寒意。
身上每个关节仿佛都被冻结住了,稍微活动一下都吃力,在寒潭底部跋涉倍加艰难。
只有掌中新得的火焰一团温暖,勉强保住心口热度,让活动稍微自如些。
江淮知道这火焰有着非凡的威力,尤其能破解冰寒,可是自己还没有完全驾驭的能力,能保住不被冻僵就不错了,没有这团幸运的火焰,到达潭底的样子会比眼下悲惨得多。
好歹现在保持着一点活力,再遇到异兽灵兽尚堪一战,火焰的功劳可不小。
看来人到什么时候都少不了运气,多一点点运气,就多许多分胜算。
江淮不断转动僵硬的手腕,利用掌心火焰扫荡阻路的残冰。在狼逸宏被姥姥逼上绝路的同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片沉寂的残骸。
江淮为眼前的景象所惊讶,差点忘记了吐气,一口水几乎呛进嘴里。
终于来到了终点。
寒潭最深处,一方天井似的冰洼,四面万古不化的玄冰守护,往上面看,一道蓝幽幽的光柱直上射去,最上面遥遥透着光亮,仿佛穿越了苍穹的存在。
江淮根据计算,推断上方应该是兰若寺花园水井所在的位置。
早知道也许从水井进入才是捷径,江淮当初考虑有大批冰鳗挡路,才选了寒潭下潜,现在看是绕了条弯路,浪费了时间。
不过塞翁失马,若非如此就拿不到掌中奇妙的火焰,平白少得了一件至宝。
在玄冰构成的洼地上,一层层玄冰累积成阶梯状,最中央大约方圆十米的范围内,是一座无数块状玄冰构成的金字塔形建筑,外观已经显得残破,但昔日的美轮美奂还看得出来。
每一块玄冰的形状都十分规则,方形,片片薄如蝉翼大小一米见方,无数块拼接成金字塔,玄冰与玄冰之间,是一种透明的光线相连接,通体只有冰与光影的组合,看起来神秘莫测。
冰塔上有好几个缺口,透过最大的缺口望进去,塔中央有一团蓝色的物体在旋转,形状宛如一颗水滴。
江淮深深吸了一口气:碧晶泪,我来了。
最后的征程没有想象中困难。
江淮游进玄冰金字塔的过程中没受到阻碍,除了寒意更加浓烈,没有什么能妨碍他接近目标。
金字塔中空,内里只有那滴不断旋转的蓝色眼泪。江淮平静了一下呼吸,按照楚正源吩咐,从行囊里拿出一只瓷瓶。
楚正源说过,像碧晶泪这种灵材,已经具有一定灵性,像活物一样会选择自己的栖息地,贸然捕捉可能会被惊动,导致流失到别处。
必须心神完全放松,以自然的心态徐图之,灵药亦能感觉到来人的诚意,才不会发生变故。
果然旋转不停的碧晶泪速度开始放缓,江淮的瓷瓶一接近,碧晶泪自动流入瓶中。
江淮把瓶塞盖好,收入行囊,不但没有大功告成的感觉,反而绷紧了神经。
现在他身上好像揣了一枚定时炸弹,随时会毁灭自己。
除非有人杀了他,否则没法拿到他行囊里的碧晶泪;除非江淮自己放弃碧晶泪,否则等待他的肯定是追杀。
至宝位移,寒潭震动,玄冰金字塔发出一阵颤抖,玄冰上出现了无数细微的裂缝,全部碎裂,水中无数白色冰屑飞舞,蔚为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