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渐渐到了五月初,春天的气息更加浓重,百花盛开,叶绿青翠。
周宁正在院子内闲坐,听着老婆赵玉致弹琴,吃着晴儿递过来的水果,又喝着玉儿端过来的清茶。
这样的生活令他心醉。
可惜,一个周府内的小厮钱二匆匆进来,打破了这样的宁静。
“老爷,赵府来人通报,说老太爷病重,让您和大夫人速速回去。”
周宁猛地坐起来,惊道:
“什么病?要不要紧?”
一旁的赵玉致也紧张地站起来,担心地看过来。晴儿和玉儿知道事情严重,也都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
那钱二被自家老爷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地回道:
“小的,小的不知道。那人也没有细说,正等在门房那里。”
“快去准备马车。”周宁对钱二吩咐一句,又转头对赵玉致说道:“夫人,你去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回赵府看看。”
小厮钱二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这时的赵玉致眼睛已经微红,伤心担忧之意溢于言表。晴儿、玉儿与老太爷没有多少情感,看着周宁、赵玉致的模样,也纷纷担忧起来。
盏茶时间后,周宁就带着赵玉致三人,匆匆地来到周府门外,问了问来通报的赵府小厮,也没有打听到什么病症,郁闷之余,就跳上马车,急匆匆地驶往赵府的方向。
马车到了赵府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门外等候。周宁带着赵玉致三人下车,又随着那等着的人匆匆地赶往老太爷的住处北苑。
一路上,周宁本想问一问那个领头的小厮,最后想一想还是算了,只要到了北苑就什么都清楚了。
四人进了北苑之后,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不少的人。
晴儿、玉儿被留在了外面,周宁带着赵玉致进入屋子内,看到岳父赵增、二房老爷赵益、三房老爷赵向都在,里面还有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家——江宁神医孙一直,正在给赵老太爷诊脉。
周宁和赵玉致正要对着这些长辈行李,被一旁的赵增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正在诊脉的神医孙一直。周宁和赵玉致才知道不是时候,只好作罢。
周宁走进了一点,看着正躺在床上的老太爷。那双本是精明的眼睛已经变得浑浊不堪,干瘪的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哇声,口角处流出粘液像是个三岁的孩童,完完全全如同变了个人似得,显得更加的苍老。
周宁心中感慨,不禁凄然。这老太爷一世精明,到老了却变得如此凄惨模样。不过,这样的病症,挺像现代社会所说的老年痴呆症,不知道这位孙神医诊断的结果会不会也是如此。
过了片刻,那位孙神医收回了诊脉的右手,站起来,转身往这里望过来,捻着胡须,思索片刻,慢慢说道:
“赵翁的病极少见到。依据《黄帝内经》记载,脑为髓之海……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胫酸眩瞀,目无所见,懈怠安卧。汉时华佗也说过,此症名为痴呆。”
赵增急问道:“能治好吗?”
孙神医轻轻地摇摇头,叹道:“此痴呆症没有治好的良方。只能好好调养,让下人好好服侍,让其颐享天年吧。老夫开一些调理的药方,请赵老爷派人取药。”
孙神医说完,来到桌子上,取出笔墨写了一张单子,然后盖好药箱,背起来,就直接走了出去。这样的场景,他见过了无数次,并不介意家属的无意间的无礼。
赵增一脸颓然之色,孙神医的诊断就是铁判,一想到赵府的重担从今之后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感到压力重重。又想到老父从此卧病不起,身为人子,感到伤心难过。赵增带着复杂的心绪,去送孙神医去了。
周宁站在那里看着远去的赵增,默默摇了摇头。又转眼扫视了其他两位,发现赵益一脸茫然,透着难过之色。而那赵向看起来难过,眼中闪现的兴奋之色,已然被周宁捕捉到了。
周宁眉头微皱,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不太让人省心的三叔父赵向,感觉到一丝难以确定的怪异和疑惑。
赵向似乎发现到了周宁的目光,好奇地回望了过来。周宁看他望过来,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赵玉致眼睛有了泪光,她看着一向宠爱自己的祖父变成这等模样,心如刀绞。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夫君很厉害,就把目光投向了他,想要寻求他的帮助。
周宁意外地发现赵玉致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细想之下,才明白是想求助自己,心里一阵无奈,自己不是神仙,怎么能治好老太爷的病呢?
周宁轻轻地摇了摇头,用手握住了赵玉致的纤手,默默地给以安慰。赵玉致轻叹一声,无奈地把目光又投向了躺在床上的老太爷。
这段时间赵玉致已经可以接触男性的身体,仅限于拉拉手,若是拥抱还是不行,若是进一步更是不行。
送走孙神医的赵增,已经回转屋内。没想到他的身后居然跟着周宁一直没见到的老管家张虎。
周宁看着这两个人进入屋内,脸上带着肃穆之色,似乎有着重要事要说。没想到被他猜测对了,赵增看了一眼床上的老太爷,叹息一声,对着屋内的众人说道:
“你们随我到书房去,张叔有老太爷事先准备的遗嘱要宣读。”
赵益依旧茫然,看着自己大哥点了点头。赵向愕然半晌,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周宁用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岳父,示意自己需不需要去,没想到居然得到了赵增的肯定的点头。
于是,这群人就随着赵增到了北苑内的老太爷的书房内。赵向愕然地看到那个赘婿周宁居然跟来了,侄女赵玉致也来了,心中不善地想道:莫非他们是来分家产的?
书房内,此时气氛压抑而肃穆。
老管家张虎小心翼翼地从书房内,找到一个木制的盒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众人的目光都被这个木盒所吸引。
张虎慢慢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封书信,交给了赵增。赵增接过来,打开一看,确实是老父的笔记。快速扫了一眼,对内容微感讶异,叹口气,读了出来。
“人生百年,垂垂老矣。不知枯木,难晓春荣。”
念到此处,众人静静默听。赵增又道:
“以防老夫突遭不测,故而立下遗嘱。赵家一切事物交由大郎赵增主管,二郎赵益、三郎赵向必须务必在一旁好好扶持,不得有二心。还有,老伙计张虎,你们必要待其如亲叔,让其颐养天年,不得忤逆。记住,赵家这一代绝不可分家,否则老夫死也不瞑目。······”
听到此处众人一愣。周宁觉得老太爷这样处理很对,这代有本事的只有赵增,赵益、赵向一分家,家业很快就败光。
可是有人不这么想。只见赵向突地站起来,脸红脖子粗,气吼吼地叫道:“阿爹怎么这样,阿爹这么这样,太偏心了,偏心!我不服,我不服!我为赵家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我不服——”
赵增一愣,看到三弟赵向如此这般的丑态,心中怒气陡升,吼道:“老三,你想干什么?你连阿爹的话都不听?你这个不孝子,阿爹还躺在隔壁的床上,你,你,竟敢如此耍横,无理取闹。”
周宁看着赵家内部的矛盾,作为外姓女婿实在不好插嘴。站在一旁的赵玉致哪里见过家里长辈如此这样的争吵,茫然片刻,担忧之色复起,紧紧地抓着周宁的手,难掩心中惊慌苦涩之意。
坐在赵向旁边的赵益,拉了拉还想吼叫的赵向,老好人般地劝和起来,想要他不要再犯浑。赵向本是气呼呼的样子,看着怒火盈满双眼的大哥赵增,又听到老太爷三个字,气焰萎靡下去,就坡下驴、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老管家张虎默默地看着,不发一言。
赵增又瞪了一眼赵向,缓了缓怒气,继续读起了遗嘱。后面内容多是老太爷事后的安排,关于赵府酒楼的管理,事无巨细。
直到遗嘱的结尾,才出现关于周宁的内容。
“把赵家的三百亩良田和江宁城两处大宅送给孙女婿周宁,作为玉致的嫁妆。希望他不要亏待老夫的宝贝孙女,也希望他在赵家危难时候能够伸把手帮一帮。就这些话,要一字不差地让他听到,老夫想他会明白的。”
“能够年少时追随敬慕之人,能够年老时儿孙满堂,此生无憾矣。诸位不必难过,好好经营赵家,让赵氏开枝散叶,唯心所愿。”
落款处——赵天霸。
赵增读到这里,心中像是堵着东西似得,感到难受,又感到无尽的悲伤,他此刻才明白自己的老父对整个赵家的爱,对子孙辈的呵护。
赵益默然不语,脸显悲色。而赵向怒气未消,就是因为刚才听到了分给周宁的财产,心有不忿,居然也把周宁给记恨上了。
周宁自然不知道赵向的心思。他只是感慨老太爷精明老到,到死了,也要把自己拴住,通过这种手段,希望自己在赵家危难的时刻帮忙。老太爷聪明,周宁也聪明,若是同一辈分,同样年纪,还真可能会成为好友。
即使周宁遭到老太爷的算计,他反而无法去记恨这样的一个老人。这样的老人居然在这样短短的时间,摸透了自己的性情,知道自己不是无情无义之辈。
赵家危难时刻,不去帮忙吗?
有赵玉致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不去帮呢?答案是肯定的,绝不犹豫的。
周宁想到自己摸透了老太爷的心思,老太爷也摸透了他的心思,不禁感慨棋逢对手的感觉。可是又想到此刻已经痴呆状躺在床上的老太爷,他不免一阵唏嘘。
周宁收回心思,却发现赵玉致已经泪流满面,他轻叹一声,从怀里拿出丝绢,轻轻地递了过去。
赵玉致低声悲泣,接过丝绢,擦了擦有点红肿的眼睛,心中恨不得立刻扑在夫君的怀里大哭一场,控诉这命运的无情。可惜,她还不敢这样做,也做不到拥抱那可以给她温暖和安慰的厚实胸膛。
周宁收回目光,诧异地看到老管家张虎悲切的神色,整个高大的身子一下委顿下来,活像一个丧家的忠犬,凄然低下了头。周宁猜测这老人一定是和老太爷年轻时,一起呼啸辽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豪迈风光,那是何等的逍遥自在,那是何等的英雄情长。
如今垂垂老矣,忠心的大哥也有可能先走一步,怎能不让他悲伤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到极点。赵向感觉到浑身难受,摔门而出。周宁看着这个三叔父,心里直摇头。赵增草草结束了这场赵家的重要会议。
周宁随着妻子赵玉致的心意,再次去看望了一眼老太爷,自然又少不了一次触动心弦的哀叹。
(节奏加快,这周存稿,只有一更,求支持,收藏、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