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听说你家四郎是个什么貌羞百花的“花谢公子”,那顺便再加他一个吧,哀家的男宠,总不好舍了鼎好看的只要个好看的,省得惹人猜忌。哎,想找个有相貌还有本事的,在那里都不容易。
当今圣上是哀家亲孙儿,哀家只是想要帮他一帮罢了,哀家已经七十多了,还能活几天?怎么那些个重臣总怕着哀家抢了自家孙儿的天下呢?现在哀家不过是垂帘听政,不曾处理过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有一些所谓忠良的大臣话里话外地呛着哀家。若哀家真的培养一支亲信,只怕到时早朝大殿的柱子上溅的都是肱股大臣的脑浆了。他们只想到了哀家专权,到时周氏一族独大,挟天子以令诸侯,有损皇家威权,有损江山社稷。他们怎么就不想想皇上那般年纪,能处理得什么事情!若没有哀家镇着只怕这朝堂早就乱翻了天。边疆邻国虎视眈眈,他们全都视而不见,却一个个瞪着眼睛盯着哀家的一举一动。是不是要哀家也一头撞死在他们面前他们才放心啊!可哀家不能死,哀家死了,谁来顾看着天下。哀家也不能动他们,我朝的社稷还要倚靠他们,他们有经世的才能,也只不过单单是看哀家不顺眼罢了。
但哀家若是养了些面首就不一样了,他们嘴上会说哀家败坏纲常,实际上巴不得哀家沉溺于此呢。而你们有了这层身份也可随时进出后宫向我汇报。太皇太后的男宠,谁敢阻拦。他们也是会嘴上哀怨咒骂,说哀家坏了伦理纲常,恨不得以死相劝,但再不会有人把脑袋往柱子上撞要求清君侧了,因为他们觉得为了些男宠不值得。他们可是有远大抱负的人,怎会为了几个男宠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你们借着这层身份也好做事,像是动一些不好动的人,总有人会给你们面子。一些消息,京城浪荡子弟知道的可是比那些当朝的大臣们知道得快。兴许还有一些心存不轨的人或许会直接来找你们结盟。哀家也知道对不住你们这些人,只是哀家没法子。哀家得给皇上留一个清明安定的天下,给百姓一个繁华太平的世道,否则哀家将来如何有颜面见得太祖陛下。
小东,就当哀家对不住你们了。
莫四走到莫大面前蹲下,像小时候一样拽着莫大衣角,“哥,我知你意已决,我劝不了你,那你我各退一步,你让我帮帮你,好不好。那些肮脏事,我躲不了一辈子,你也护不了我一辈子的。”
“……好。”
莫枢东垂眸,怎么可能不累呢,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
“哎哎,看那个要饭的,要掉湖里了!”
“要饭的,快回来!”
柳月明的忌日,老乞丐喝了个烂醉,一路走,一路喝。
每年,每次自己都要醉这么一回。每世,每年,也只有这一天,老乞丐才敢借着忏悔,稍稍回忆一下过往。唐宵回回嘲笑自己矫情。人都死了这么些年了,被欠债的转世都不知道转几辈子了,怎么自己这欠债的还转不出来呢。活着的时候不说悔过,这人死了,又做戏给谁看呢。
呵,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只是不当局,如何明白其中滋味。不处身其中,怎知其中酸楚。
出生入死的兄弟,打从一开始就想着要自己的命。罪大恶极的罪人,却原来是忍辱负重的英雄。自以为顶天立地,却不想只是个空皮囊罢了。天高高挂着,地稳稳不动,哪用得上你来撑?段天刑,段天刑,承天意,断刑罚。呵!你承得哪门子的天,断得什么刑罚!
柳月明,那么一个好人,死在自己剑下,冤屈至今也不得洗雪。自己的剑伤了命,自己的话更是要诛心。柳月明,怕是死也不得瞑目了吧。
柳青筠,那么小的孩子,因为自己的缘故,十余年沉沦在烟花柳巷胭脂地,受尽屈辱。几经辗转磨难,为的不过是一个能与自己公开抗衡的身份。那般才智胸怀,那般胆量谋略,一个恨字,便毁了一生。
而且,自己做错的事又何止这一件。
老乞丐继续喝着酒,喝穿了小巷,喝过了大街,喝到了湖边,一脚踩在水草上,接着喝,就这么喝到了湖心。又一脚踩偏,走在了水面上。
“天啊,这哪是人啊!这是神仙?”
“看!他没穿鞋,是赤脚大仙?”
“不是,他穿着鞋呢,就是露脚跟了。”
恍惚间老乞丐仿佛听到有人说话。
大哥。大哥?大哥!是谁在叫自己?这臭小子是谁?哭什么?臭小子,被算计的人是我,你哭什么?你还好意思哭!
浑噩间又像来到了什么地方,火红一片的喜庆。
是自己成亲的日子。好热闹。过命的兄弟都在。好快活。
臭小子亲自选的日子。
大哥,我是来给你贺喜的呀。臭小子一身白衣,站在鸦煞军的兄弟前,笑得好难看。
红绸红灯,白盔白甲,格格不入。
原来,竟是柳月明的忌日吗?
老乞丐有些头痛,这又是谁在说话?
呵,我一心为国为民,结果呢?来世就做个恶人吧,做天底下最恶的人,再不为了别人。这世道,好人有哪个得了好报的,坏人,又有哪个不名利双收的。
是谁?柳月明?求你别这样说,别这样说。是我的错,我不该杀了你,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不该人云亦云,我不该……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不,不是这样的。
绝望啊,这世道让人绝望。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我这里疼,心里,刀剜的疼。
对不起,对不起。
老乞丐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按着自己的头皮,蹲在湖面上。
“忘记!忘记!我不记得!不记得!就是什么都不记得!”对不起,对不起……
老乞丐起身向天长啸一声,然后像被抽尽了气力,仰倒在湖面上,沉了下去。
“快,救人!”
“老人……呃,这位兄台,醒醒。”
老乞丐迷迷糊糊一点点醒来,看了救自己的人一眼,猛地睁大了眼睛,却又因酒劲昏睡了过去。
柳月明?怎么会是他呢?会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