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凛冽的罡风中,一只只余半张嘴的巨大海鸟平展着翅膀向着东北方向滑翔。宽大的鸟背上,一个小小的身影瑟缩在坚硬的鸟羽下,正借着鸟身浓密的绒毛取暖。
直到此刻,陆晨仍旧如在梦中——凭着一番手脚齐上的跨种族交流,自己竟然成功让这只巨鸟背负自己踏上回归陆地的航程。
不过最初的时候还是出了一点小意外的,当陆晨让巨鸟领会了自己想搭免费“专机”的念头之后,巨鸟起飞的方向居然是南方,好在陆晨人急生勇,活生生地把鸟头掰到了正确的航向上,否则估计这只蛮有灵性但脑袋却不太灵光的巨鸟就要把他一路带回人鸟大战的那片海域去了。
背包已经在散落的竹筏残骸里找回来了,更为幸运的是居然还在附近捡到几枚被巨鸟抓得有些开裂的青椰子,就着背包里剩下的牛肉干,陆晨总算饱饱地吃了一顿。翻出一件长袖T恤换掉身上被撕烂的衣服,陆晨把背包抱在胸口,内心无比幸福。
大难不死,在海上亡命般周周转转,此刻终于踏上回家的路。激动之余,陆晨反而心里有些惘然。回想这几日里的种种经历,虽有寂寞无助,却也享受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平和安宁。远离尘世的喧嚣,不必戴着面具演绎虚伪人情,没有勾心斗角,不必蝇营狗苟……眼见要离开,心里反而涌出几分不舍来。
想到这里,陆晨忍不住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到底是谁心心念念就盼着早一日能回到灯红酒绿的石头森林来的。
人心呐,就算是自己的,终究也是看不透。
陆晨自嘲一笑,在一股暖意的包围之中慢慢合上了双眼:多想无益,还是睡吧!
……
整个世界似乎被一场沙尘暴笼罩在内,朦朦灰黄之色直逼眼帘,让人不自觉生出一股窒息之感。
虽然呼吸间并不曾发觉什么异样,陆晨还是掩住了口鼻,极尽目力想要分辨自己到底身在何处,然而却只是徒然,甚至连脚下方寸之间都无法清晰得见。
空着的那只手被用力挥动起来,希望籍此驱开这扰人的尘烟,也就在这时,天地间无由地起了一阵狂风,这片灰黄的尘障似乎受到了惊动,惊慌地向四面八方散开,只是几个眨眼间,天地便清朗起来。
这是一片荒凉的大地,漆黑的地表似乎吸收了大部分的光线,四处望去,只是一片蒙昧不清。
视线上仰——天空中无日,无月,只是一片璀璨的星光,似剔透的钻石密密麻麻地镶嵌在黑色的帷幕之上。
陆晨的思绪仍有些浑噩,但内心深处,一种莫名的悸动让他的目光在星空中逡巡着,搜索着……
骤然,数十颗星星光芒大放,彼此间借着倍增的星光紧紧联系,一种奇异的律动在一颗颗星之间传递开来。
陆晨的眼里,便全然忽略了其他千万颗星,只剩这一幅奇美的星图在运行,流转。
不知这星图转了几十几百又或几千遍,陆晨头脑之中轰然一声,一股清流自眉心顺流而下,沿着与星图运行同样的路线在身体里流淌起来,生生不息。
异样舒适的感官刺激让陆晨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一道柔和的光芒开始在双手间缓缓蕴荡。
就在这股能量即将被释放之际,天地突然间颠倒了过来,上变下,下变上,失重后的身体顿时向着广袤的星空无止尽地坠落下去。
与此同时,在另一片昏暗的天空之下,一个体态修长的身影脸上浮现一个玩味的笑,转头向身旁说道:“哦?看来水灵也已经觉醒了,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在他转头的方向,一个低矮的影子从鼻子中传出重重的哼声,便默然再无声音。
……
沐浴着黄昏金色的阳光,巨鸟微微收拢双翼向下方快速降落,陆晨就在此时被惊醒过来。
还没来得及回味那个诡异却又震撼人心的梦境,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上浮起。好在陆晨虽然尚未十分清醒,生存本能却还是及时做了反应——一把抱住坚如铁石的鸟羽,避免了自己被抛飞的悲惨命运。
紧闭双眼忍受着天旋地转的痛苦,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即便松手被甩出去也要好过当下的处境。而就在陆晨感觉自己已经接近极限再无法坚持的前一刻,巨鸟突地止住了下落之势。
陆晨的胸腹与鸟背结结实实来了一次亲密接触,随后某个部位传来一丝异样的疼痛,与之相比,其他位置遭受的撞击竟然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二弟……你要挺住!挺住!哥哥……后半生……还指望……指望你呢!”陆晨一边轻轻用手揉搓,一边细语安抚。直到确定疼痛之外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揪着鸟羽半蹲起身形,想确认一下刚刚到底是什么状况。
陆晨呆住了!
远处,日沉西山,余晖掩映之下,一片苍莽的丛林正在巨鸟身下飞速掠过。丛林间,一条如同金丝带般的大河横贯其中,林涛和着流水激荡的声音,奏出一曲古朴激昂的自然之音。
喜悦?!激动?!伤感?!
在这一刻,陆晨已分不清自己内心真实的感情,只觉得一股热流直上脑际,眼睛涩涩的几欲落泪。片刻后,一阵冲动主宰了他的全部身心,当梦寐以求的回归赫然就在眼前,当此时不振臂高呼更待何时:“挖哈哈哈哈哈哈!!我胡汉三又……”
一股邪风逆向突至,得意而忘形、忘了自我保护的陆晨瞬间成了它的猎物,几个跟头连翻,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卷下了鸟背。
“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的惨叫声从嘴里发出又迅速消散在四周的空气里,陆晨以大头朝下的无畏姿态从空中掉下来。
所幸巨鸟此前已经降低了飞行高度,陆晨坠“鸟”的高度已十分挨近一些高大树木的树冠,所以虽然卖相很惨,但借着挂在胸口的背包及无数树枝和树下厚厚落叶的缓冲,身体竟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饶是如此,从十数米的空中自由落体所带来的冲击力还是不太容易消受的,陆晨哼哼唧唧在地上蹬了半天的腿,才揉着被树枝撞到的地方晃晃悠悠站起身来。
林间植被茂盛,天黑在这种地方来得要早出很多。坠落之前太阳还在远处山尖徘徊,而此时四下望去,天色却已经有些昏暗了。
原本计划搭乘巨鸟一直到有人烟的地方求助,现在那呆头呆脑的家伙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好在此前看到北方那一条大河给了陆晨无比的希望,有河的地方,必定会有人烟,只要沿着河水逆流而上,回到文明世界也就指日可待了。
然而在那之前,还是先要考虑如何度过回归陆地的第一个夜晚。
借着黄昏后一缕缕透过林荫的微光,陆晨一路向高处进发。林间高地上的视线会开阔一些,更容易辨认方向,而且植被相对稀少,可以找个空旷一点的地方来做临时庇护所。
想法很丰满,但现实太骨感。地势高低不平,丛生的杂草和无处不在的树藤时刻干扰着对行进方向的判断。
然而越是心急,偏偏越是出乱子,昏暗的光线下,陆晨甚至一度绕着几颗大树兜了好半天的圈子。
陆晨的头上很快就有汗水滴了下来,一方面是运动量过大所致,而更多的,则是被拼命压抑的恐慌和焦虑。
虽然不知道此刻自己到底身在何方,但这种近乎原始的山林之间会衍生出什么样的危险,用脚后跟都能猜到一二。而对于一无任何野外探险经验,更是物资缺乏的陆晨来说,任何一种危险都有极大的致命性。
“不能放弃!”陆晨咬着牙给自己打气,在已是漆黑一片的丛林中仅凭感觉向某个方位摸索着。
而老天也再一次展现了对陆晨的眷顾——太阳落山后不久,一轮满月便升上了天空,给无助的求生者带来一线宝贵的光明。
适应了黑暗以后,再凭着微弱的月光,陆晨终于可以勉强看清自己的去路,脚下再次加快了速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这是一块足有几百平方的空地,稀疏的几丛杂草和灌木在杂乱的山石簇拥下透出地面。
陆晨长长出了一口气,虽然简陋,但这些乱石彼此掩映,只需要稍加堆砌修整,便是一个天然的庇护所,这已经令身心俱疲的他有充足的理由感到满意了。
当然,还要升一堆火用以防御猛兽驱赶蛇鼠蚊虫之流,免不了又要劳作一番了。
好在小岛上的生活经历给陆晨打下了良好的底子,而这片丛林又为他提供了极为丰富的引火物,虽然很是消耗时间和体力,但在老祖宗智慧的庇佑之下,陆晨还是用木棒和干草成功将一堆篝火点燃。
火光熊熊升腾,被炙烤得有些扭曲的空气让陆晨觉得无比的亲切。
再次长长舒了一口胸中郁气,陆晨在一块比较平整的巨大条石上躺了下来。
“虽然完美的睡眠今夜注定不属于我,但回家的感觉,真好!”
陆晨呢喃着,将绷了几天的神经稍做松缓,正想稍作歇息,冷然听得林间微风带来一丝异样的声音。
陆晨“呼”地坐起,耳朵竖得几乎比得上一只猫,静静地捕捉那道声音——
又一次……
又是一次……
陆晨的脸上露出惊喜交集的表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狂一般奔去。
那声音,来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