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时刻王思诚能瞧鲍照一眼,他便能摆脱今夜的噩梦,可惜的是,王思诚现在只有满腔的羞耻与焦急。
心性倨傲的他,迫切的希望能够证明自己,他怎么能够忍受旁人的白眼与闲言碎语。
而庄白的迟疑被王思诚解读为畏惧,毕竟人的精力有限,加之术业有专攻,一般作词达到很高品级的人,别的方向则会不尽人意了。
王思诚更是急不可耐的嚷嚷:“就是作诗,如果胜了我也不要你赢得的赏赐,只要你说句你不如我便可。”
庄白淡淡的说:“如果王大人输了呢?”
王思诚冷声道:“你下辈子都没有机会。”
庄白仍旧问:“如果呢?”
王思诚头脑一热,脱口而出:“如果我输了,我便把我书心中的那一页空白人望书页赠送给你。”
王思诚说出这句话后,他自己也愣住了,那可是比性命还宝贵的一页人望书页啊,而且是准备在他死后贡献给家族的。
全场也都愣住了,如果前面各位大人的赏赐还在正常的范围内,王思诚这却是已经失去理智了。
试问天下儒者,谁愿意拿自己的人望书页作为赌注啊。
潘岳苦笑着对庄白说:“庄白,你别听王大人胡说,他喝醉了。”
四周异样的目光让王思诚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丑陋的妖怪,他强行打断潘岳的话,道:“我没有醉,我就是要赌我的人望书页!”
潘岳张张嘴,却是冷哼一声再不说话。
庄白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道:“这……既然王大人兴致如此高,那么我就奉陪吧,这个人望书页的事情……”
“哼,圣座在上,一言为定。”
王思诚以圣座发誓,却是让他再无退路了,别的儒秀大人也不好再劝。
不过王思诚也有自己的骄傲,他成为当年县试圣举的榜眼,便是靠一首无限接近治国品级的诗。
王思诚迫不及待的铺开宣纸,说道:“这次我们还是用刚才的题干,只是换成作诗。”
庄白随意道:“成。”
王思诚这次可是卯足了劲儿,也再不提谦让的事情,毕竟能作出治国词的庄白可非等闲之辈。
这可是事关一页空白的人望书页的赌局!
全场屏气凝神,鸦雀无声。
要知道,就连庄白写出功在社稷的社稷词,儒教也不过才奖励一页空白的人望书页,空白的人望书页对儒者来说太宝贵了。
越是被逼入绝境,王思诚越是灵感如泉涌,他觉得这一首诗一旦写成,一定会是他这一生的代表作。
治国诗,那是他即将触碰到的高度。
可当王思诚刚刚写完第一句,城内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也彻底打断了王思诚的美梦。
众人侧目而视,几匹疲惫的骏马上骑着的正是报刊使。
报刊使是专门为各地儒教机构送官方刊物的人员,基本由儒生担任。哪怕人族现在只有半壁江山,也仍然算得上幅员辽阔。因此从龙城弘文总馆派发出的某一个月的《儒术》,往往当报刊使到达人族最偏远的领地,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
这确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又如何能指望一群能日行万里的儒君当跑腿的呢。
报刊使风尘仆仆的赶来,自然没有注意到城中的异样,只见其中一人如往常一样高喊:
“冷月的《儒术》到了,请司徒府邸接收。特大头条,人族第一儒生庄白,以社稷词与治国诗,同登《儒术》,大圣钦点,诗词双绝!”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再看向台上的庄白只能以仰视的姿态。
庄白摸摸鼻子,自言自语的说:“人族官方刊物的传播速度有待加强啊。”
王思诚眼前一黑,直吐鲜血,将宣纸都溅红了,他的耳中只有反反复复的四个字“诗词双绝”。
在场之人也都用怜悯的目光看向王思诚,庄白刚才其实已经手下留情的谦虚了,没想到王思诚仍然要钻牛角尖的往上撞。
现在没得比了吧,你还没有达到山顶,别人其实早已经高处不胜寒了。
庄白坦然的接受围观百姓崇拜的目光,以及潘岳等人掩不住的欣赏。
庄白看向那一轮孤独的弯月,内心也是思绪万千。
庄白何尝不知道今夜的举止太过疏狂,但是这却是庄白深思熟虑后的反击。
是的,这是庄白的反击,反击的对象自然就是那一个还看不见的对手。
这一次庄白以攻代守,释放他的才气与疏狂,正是为了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特别是大人物们的注意,只要有更多的人关注他,便会让对方束手束脚。
而庄白就要抓住这夹缝中的时间,不断成长,直到足够的强大。
至于异端的暗杀,庄白则是顾不上了,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有弊,正如孟圣所说:“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今夜的庄白比满城的灯火还要灿烂。
这一次的新年文会龙泉县一扫颓势,大获全胜,百姓们就和提前过节一般载歌载舞。
当庄白回到儒者旅舍的时候,却是真有一些醉了。
哪怕庄白号称海量,却也实在架不住人多。
无论是本县的学子还是其他县的学子都要一一给庄白敬酒,刚刚还与庄白锋芒相对的三县出战才子沈约等人,更是要多敬庄白几杯,直嚷“不比不相识”。
王思诚终于还是醒过来了,却是泪流满面将自己的人望书页交给了庄白,就像被庄白欺负了的小媳妇儿,黯然失色的离开。
而鲍照早就失礼的不告而别。
酒酣的庄白看着下午在宣纸上留下的句子,又提笔将此联补全。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随后,庄白吹熄了蜡烛。
第二日正午,庄白背着书筐刚一踏出儒者旅舍,便看见沈约几人兴高采烈的朝他走来。
沈约将一张香绢塞进庄白怀中,大喊大叫道:“好你个庄白,竟然俘获了芊芊姑娘的芳心。”
庄白一愣,说道:“不知沈兄说的是哪一位芊芊姑娘?”
宋之问,也就是昨天为海棠县出战的才子,说道:“沈兄你唐突了,庄弟才从妖族归来,自然还不知道芊芊姑娘。”
沈约一拍脑门,装作悲情道:“还没见过就俘获了芳心,这还要我怎么活啊,要知道我可是在芊芊姑娘的闺房前守了三天三夜。”
庄白被几人不由分说的拉上了一辆马车,直接送往了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庄园。
庄园的设计很是雅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让人不禁对主人的品味赞叹几句。
庄白在路上才知道沈约口中的芊芊姑娘,乃是红遍锦州的艺师,其实说穿了就是红楼的花魁。
千万不要小看这些才色双全的艺师,儒者要名气就离不开旁人的吹捧,而艺师对儒者提升名气的作用是巨大的,哪怕是儒师也不愿随意得罪艳名远播的艺师们。
在沈约等人羡慕的眼神中,庄白神态自若的走进了这一个小庄园,。
悠扬的琴声就像在为庄白引路一般,庄白知道琴声的那头就是佳人。
同样,庄白也知道,从他踏入这个庄园开始,便再次走入对方的局。
但他的步伐仍旧不疾不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