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羽本来很反感亲生父亲的提议,看到妈妈这个样子,便有些犹豫,要不同意算了。反正女人要走这一遭,嫁谁不是嫁,如果嫁个穷的,就爸爸那个性也会找对方要足彩礼的,还不如就依了他,只要那男的不是残废就好。
第二天,章方明看着若羽红肿着双眼找他,心里一沉,准是这丫头片子,不同意。不同意老子也会逼得她同意,文的不行来武的,不是舍不得她娘不?老子一天打她几顿,看她不同意。反正是个陪钱货,不如嫁到欧阳家了了老子难。若羽见她爸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又蹲在门边,狠狠抽着指缝中剩下的半截灯罩,不情不愿的告诉她,说她同意了,让她爸找欧阳家商量,最好明年正月就完婚,还威胁他让他快点去,说不定稍迟些,她又改主意了。
章方明没意识到女儿这是破罐子破摔,一听女儿同意,站起身来,烟头一掷,穿着双烂拖鞋便去欧阳家。
如他所料,欧阳家一说就中,除给若羽买了一个金戒指、一对金耳环、一块双狮手表做定婚礼外,还主动再给了一万元彩礼,定好明年正月初四结婚,至于欠的赌债当然一笔勾销。
婚后,若羽还是过了一段蛮平静的生活,虽然谈不上爱,但是欧阳忠杰对她还蛮好。因他家就欧阳忠杰一根独苗,所以婆婆也挺关心若羽。如果不是后来……
若羽婚后一个多月便开始晨吐,这可把公公和婆婆高兴坏了,原以为是一门还债亲。谁知,儿媳肚子争气,来了个“上门喜”。把婆婆本想刁难她的心也压制下去了,一心一意让她养胎。
到二个多月时,有点动红,若羽慌了,悄悄告诉欧阳忠杰要他陪着去医院看看,婆婆潘春花听了后,操着那口湘乡腔不以为然的说:“没事,哪个女的怀细伢子时没有一星半点疼痛、毛病?等一下给你搞三个紫苏蔸子煎点水,喝下去就好了。”若羽并不知最担心她肚子的婆婆为什么突然如此淡定。
潘春花是过来人,虽然跟前只有欧阳忠杰一根独苗,并不代表她只生了一个,欧阳忠杰本来还有一个早产的妹妹,在妹妹满月时,潘春花带婴儿回娘家走满月,孩子刚四十天时,被“被窝煞”憋坏了,后来,怀一个流一个,就一直没再生第二个孩子。她怀孕时听管理区里的大嫂、小媳妇们在一起交流经验,得知,如果漏胎,多半是女孩。所以听到若羽动红,她脑子里不知转了多少圈,如果万一真的是个女孩,那可别枉费我的一片苦心。
喝了将近一个月的紫苏蔸子煎水,若羽的症状非但没减轻,反而有增多的现象,而且,时不时肚子痛得直冒冷汗,数次要欧阳忠杰陪她上医院看看,欧阳忠杰只是不理。
如果换种方式章若羽与欧阳忠杰相遇,再结婚也许欧阳忠杰会视若羽为珍宝,毕竟,以他三分还差的长相、大字识不得几个的文化程度,要想找若羽这样的女子,如同是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那会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偏偏若羽是抵债过去的,而欧阳忠杰又最听母亲的话,所以,并不把若羽的请求放心上。
农历四月份时,若羽不仅瘦了很多,而且还茶水不进。便央求婆婆,让他们送她回娘家呆几天。潘春花看若羽的样子是比刚嫁过来时瘦削了许多,以为是怀孕的正常反应,没放心上,听她说要回娘家,也没说多话,让儿子骑着自行车把若羽送回娘家。
那天晚上,若羽便开始大量的出血,若羽妈急得要死,赶紧让儿子们用睡椅抬着若羽往医院里跑,睡椅上还盖着一张渔网,据若羽妈讲为了避“生产鬼”。
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让若羽妈马上送对河的苇场卫生院或者直接开船送她去县城。医生的态度让若羽妈心中一阵发慌,吩咐老二赶紧回队上,让开船的曹师傳帮个忙,连夜把若羽送到县人民医院,经过几项检查,医生基本确定,若羽不是漏胎,而是怀了“葡萄胎”需进行刮宫术。要家属签字,若羽妈赶紧跑过去,准备签字,医生抬眼看了看她:“让您儿子来签吧。”
若羽妈一听,暗道不好,肯定,这姑娘病太重了,要不然,不会让她哥签字。见母亲红着眼走了出来,若羽二哥章彬问他妈:“这么快签完了,你看清楚没?”若羽妈摇了摇头,若羽大哥章荣是急性子跑到医生办公室问情况,医生抬头看见一个中年男子跑进来,“你就是患者的丈夫?”
“什么跟什么?我是她哥,刚进来的是我妈。我妹到底怎么啦?手术同意书上到底签没签字?”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以为刚进来的那位是婆婆,所以……怎么她丈夫没来?”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签要得不?”
“要得,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章荣在手术单上依医生指点签好字,走出去,看见妈妈候在门外,揽住妈妈的肩,“娘老子,别担心,小妹没事的。”
若羽听着医生拿得手术剪啊什么的“叮叮”作响,心里便已经怕了三分,后来等医生上扩宫器时,忍不住喊了声痛,医生年纪比较老了,听若羽喊痛,和蔼地说:“这还没到痛的时候,姑娘忍着点。”
然后,若羽只觉得什么东西在她小腹里一下一下绞,一层层的冷汗直冒,心口痛得喘不过气。
一个小时后,若羽毫无生气地被推出手术室,医生淡定地对若羽妈说,“还好,只是子宫壁会很薄,还得休养几年,隔一段时间来检查一次,确定没事后,才能怀孕。”。
欧阳忠杰是若羽术后第三天才来的,听医生讲最坏的情况是以后不能怀孕,便急冲冲地跑回去。
他把情况跟自家妈妈一讲,他妈立马就有了个主意,她让儿子赶紧去医院。
欧阳忠杰果然在第二天又来到医院,进门便问若羽,“若羽啊,你戒指、耳环什么的,戴在身上吧?”
“在的。”若羽轻声回答。
“来,拿过来,我先带回家,你出院后再戴,医院里人多手杂的,怕失险。”
若羽没多想,取下手表,又从巾身的衣袋里拿出金戒指及耳环递给欧阳忠杰。“你看我,妈妈嘱咐我要买一些水果进来的,又忘了,你好好躺着,我去买水果。”
若羽当时不知道,这水果一买就是许多天,一直到若羽几个哥哥商量着把若羽接回娘家休养,也不见欧阳家来半个人影。
回家时,若羽妈特地让老二去对河告诉了亲家一声,说是让他们放心,若羽已经出院了。其实是想让欧阳忠杰过来陪陪若羽。可是一晃将近一个月,欧阳家的鬼影子也没看见半个。若羽妈没办法,只好亲自去问一下他们欧阳家是什么意思?谁知走到浮桥那里歇气时,浮桥边上那个肉案子老板娘倒说出一桩奇事,让若羽妈难以自处。
“章嫂子,你这是去场部还是?哎!你们呢,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嫁谁不好,偏偏嫁给欧阳家。这下好了,他们欧阳家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不,前几天,潘春花还跟别人在说,她儿子又差不多要成亲了,对象好象对河大垸子里的。说比你家妹子长得不晓得强了好多倍。哎!也不晓得你们是怎么想的,居然忍声吞气。章嫂子,你小叔子虽然调走了,毕竟也在场部工作这么多年,你还怕他们?这种人家除了有几个钱,他们有什么?他们到底太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了。我说你们家也太老实了些。”
若羽妈一听,心中凉了半截,借她十个胆也不敢想,欧阳家做出这种事。所以才有了章氏兄弟狂砸欧阳家那一幕。
王尚文与小余赶到现场一看,所幸事态没有进一步恶化。章家两兄弟依然背靠背地站在人群中间,欧阳家几个年轻一点的后生子还拿着扁担与他们对峙。双方都不说话,使得气氛有些可怕的平静。这事稍有偏差,恐怕局面难以收场。王尚文脑袋秒转数十个弯,按理得把章家兄弟劝离现场再作打算,可他们两兄弟会听他的话?要欧阳家这一大群人离开是不可能的,他们一个个看着章家兄弟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章家兄弟杀了他家父亲、掘了他家祖坟,凭王尚文这三寸不烂之舌,要和平解决这事,恐怕……
小曾见王尚文呆在外面,从人群中挤出来,向他汇报情况,末了自语一句:“如果章场长在就好了。”王尚文脑中灵光一现,对,就这样办。
他跟小余耳语一阵后,故作严肃的对小曾与小余说:“你们两个,先把章家兄弟控制起来。还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之下敢入室打砸。现今是什么年代了,动不动就用棍子来解决?有什么冤屈可以到法院去上诉,谁给了你们胆。”
见王尚文骂章家兄弟,潘春花就来劲了,看来这新来的场长,来了这么久还没摸清路数,“王场长,你来得正好。这可真真是祸从天降啊,我们一家遭谁惹谁了,平白无故摊上这么大一个祸事。你看看,你看看,被他们砸得满屋清空,冇一样齐全的东西了呢。王场长啊,你不晓得,他们这是仗势,仗着他家里有当官的势。”
王尚文如果没听小余那番介绍还真的认为她是个弱者,但是,现在这个场合,也不是他发挥对章若羽那个弱女子怜悯的时候,只能顺着潘春花的话头,“凭他家亲戚当局长、县长、省长,都不可能这样藐视法律,小曾还啰嗦什么,直接跟我扣起来,带回所里,让所长认真查办。这还得了,小小一个苇场,还有这等地痞恶霸存在。大婶,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说着,冲小曾他们使了个眼色,押着章家兄弟往人群外走。自己则走到人群中如同美国总统发表就职演说般,手舞足蹈地打着官腔,阐述他王某人决不姑息这种漠视法纪法规的人,等明天上班后,第一件事就向书记汇报,并请求书记责令派出所及法院严查此事。他王某人才不管,章家兄弟背后的靠山有多硬。一番话,绕来绕去把个潘春花绕得连连点头,末了,还亲自斟了一碗茶给王尚文,难得地说了几句好话:“王场长,你看为了我们家的事,让你节都没过好。还真的……要不,你就在我家吃晚饭。”
王尚文见效果已现,连忙见好就收,“不了,不了,我得去守着那两兄弟……你放心,上班后肯定会你们一个交待。”边说边挥着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