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精神病院出来,梦凡买东西都没有心情。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幕颠覆着她对人性的认知。
经过B区时,梦凡被里面充斥着的野兽般的嚎叫吓呆了。张医生见两个小丫头紧握着彼此的双手,一张小脸吓得煞白,腿肚子微微抖动着,“怎么?这就怕了?早知道应该带你们去A区看看,那可都是些想女人想疯了的。见你们两个进去,可就是热油锅里滴了滴水般闹腾了,如果让你们靠近,那一双双手从铁窗子里伸出来,还伴着语无伦次比这凄厉百倍嚎叫,看你们还敢不敢随随便便闯进来?”
两人虽然害怕,听着好像心理扭曲了的张医生说的这番话倒也不甘心被她看扁,“有什么可怕的,反正他们出不来。”文英指着B区后面没有窗玻璃但是焊着拇指粗钢条的窗户道。
“不怕?他们可不是正常的人。发起疯来,可以把这种六毛丝般的钢条扭弯。这可不是吓你们,前一段A区就这样跑了一个。”
文英拍拍梦凡的后背,借此给自己打气“A区的病人就是你们口中的重症?B区的呢?是不是D区的症状最轻?”
“还以为你们有好聪明呢?A区是男重症区、B区是男轻症区,C区是女重症区,D区是又轻症区。”
“那你们凭什么认定他们是重症还是轻症?”文英想用这种谈话的方式驱赶心中的恐惧。
“我们?我们是干什么的?不说有仪器,光看他们进院时的症状就可以分出来啊。对其他人有攻击性的一般关在A区和C区,只自己哭啊、笑,脱衣服啊、六月间穿棉衣之类的都关在B区和D区。”张医生有些得意,加上也难得有几个正常人听她布道,一古脑的把她所知道的往外倒,包括以前有个男医生进D区被一群女病人围起来把衣服脱光了之类的浑话。
“你刚才说B区是轻症男病人,为什么我们经过时他们那样叫?”因那嚎叫声被远远的抛在后面,文英胆子大了许多。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还不是闻到了女人的气味,发疯了。不知道这会儿……”张医生准备把男病人区那些龌龊不堪的事大肆倾吐的,看见梦凡她们两双纯洁的眼睛还是止住了话头。“D区到了,把你们包里小刀小剪子之类的东西都拿出来,我给你们放到门卫室去。”
“为什么?”梦凡有些不理解。
“为什么?她们是疯子,随时可以做出伤人或伤害自己的举动。我这是对你们及她们负责。”张医生有些不耐烦。
梦凡和文英随声背的包打开给张医生看了一下,见没有违禁品,张医生点了点头,“你们进去吧。慢着,那个塑料袋子得看一下。”说着,抢过梦凡提的水果袋,伸手在袋子里乱翻一气,顺手抓了两个苹果出来,“看得出来,你们还蛮老实,我得在外面等你们,记住不超过二十分钟。”
本来两人作好了思想准备,会看到一个凌乱不堪的住处及一个痴痴呆呆的美玲。恰恰相反,她们的住处还收拾得蛮干净,一群大大小小的女人围在一张乒乓球桌大小的桌子边,桌子上居然有三个人在唱戏。
梦凡用手捂着嘴小声对文英说:“她们不像是疯子啊?看跳得多好。”
文英狠狠紧了一下被她握在手中的梦凡的手,“你再仔细看看。”
梦凡认真一看,台上有个人这么凉快的天穿着一件小短背心及一条花内裤,还有一个穿着一件大棉衣及棉裤,还有一个披着床单……唱词居然是各唱各的。
两人从人群中找到叶美玲,叶美玲倒显得比她们正常多了,只是以前的圆脸变成了瓜子脸,两只眼睛深陷,见两人朝她走过去,她吓得缩在墙角抱着头不敢看她们,口中直说:“我听话,我很听话。”
梦凡的眼泪夺眶而出,蹲在叶美玲身边,“美玲,是我们,你不认识我们了?别怕,来,抬起头来看看我们。”好久,叶美玲才抬起头畏畏缩缩地看了她们一眼,又飞快的垂下头。好一阵子后,她终于直视着梦凡她们,满脸傻笑地一会儿指指这个,一会儿又指指那个,“你是?江梦凡?你是李文英?你们怎么才来啊?我等你们等得好苦。快,帮我收拾东西,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文英扶住险些被叶美玲推得摔倒的梦凡,“美玲,不急,我们先说会儿话,再收拾东西。你看,我们给你带好吃的。”文英打开手中的塑料袋给叶美玲看,不想被后面拥过来的人撞开,塑料袋也被不知谁的手撕开,苹果、梨子滚了一地。这下一屋子十多个人包括刚刚还在桌子上唱戏的一起,像炸开锅了似的,到处捉水果。把梦凡三人推得东倒西歪,文英好不容易拽着两人走出“战场”,额前凌乱的发丝、梦凡手背上的抓痕都说明刚刚的经历好艰苦。
“快,帮我收拾东西,求求你们了,我给钱给你们,快些帮我收拾东西。我收到他的信,他说明天就娶我,可是那个恶婆不放我回去。求你们了,快些带我回去吧。”叶美玲说着抱着文英的腿跪了下来。
梦凡这才清楚不只是屋子里抢水果抢得打架的那些人没好,就连看起来很正常的叶美玲也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张医生见两人的狼狈样,提着钢管雄赳赳地走了进来。“在做什么呢?还不快点给老娘坐好。”说着用手中的钢管狠狠的砸向铁门。梦凡才知道刚进门时听到的声音是怎么来的,梦凡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恐慌中被张医生和文英带出医院的。
“英子,太恐怖了!还差一分钟,最多一分钟,我呆在里面再多呆一分钟,恐怕我也会成为她们中的一员。”梦凡只感觉自己的神经时刻紧绷着,被文英拖着逛了几个商场,还心有余悸,“随便买点什么算了,我累了。”
“那去百货大楼买先前看见的那套茶具,贵是贵了点。大不了我们两人合伙买。”文英本想跟梦凡一人买一样东西送志云的,但是看梦凡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
王尚文想起近段梦凡有意无意的疏远着他,他心中一阵烦燥。自己费劲心力让她当上老师,她不但不感激我,还这样拿娇,好像我王尚文硬找女人不到。
轮到他上台作报告时就看见沐支书及江主任坐在一起,亲密的交谈着什么。莫非老师们的传言是真的,他们两家真的有意结成秦晋之好?不行,得采取措施。就算搞砸也不能让沐阳用自己的功劳去哄骗她。事情只能有两个结果,一是梦凡跟自己;二是梦凡远离他和沐阳两人。要不然,这事没完。
散会后,沐阳爸和江国良一起往会场外走,王尚文趁支书、主任们还未离场扬声叫住沐阳爸:“沐支书,慢走一步,我还有些事找你。”
沐阳爸一怔,停住脚步。停住脚步的还有正准备离场的其他管理区的支书、主任们,包括江国良。
王尚文斯斯然走到沐支书面前:“沐支书,能不能请你帮个忙?”说着看了一眼江国良。
“王场长,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沐阳爸虽然年纪可以当王尚文的父亲,身处体制内,他不得不对领导表现出应有的恭敬。
“是这样的。江主任,你在这里正好。江梦凡是你的女吧?我呢,过年时见了梦凡一次后,便喜欢上她。趁您在这里,我想请沐支书做个媒,帮我跟梦凡说合说合。你看怎样?岳老子。”王尚文说完故作亲昵的拍了拍江国良后背。
“这倒是好事。你看呢江大主任?”沐阳爸自从梦凡被安排进学校做场编教师后就对江国良有所怀疑。那次去问他时,亏他赌咒发誓说没后台,这不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吧。我看你怎么收场,只是可怜我家那个傻儿子还蒙在鼓里。
“话可不能这样说,王场长。梦凡的事,我们做家长的可不敢作主,毕竟现在是新时代了,沐支书,你看是不?”
沐支书从老搭档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深意,“是啊,王副场长。现在你们这小年青不是老是嚷嚷着“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你跟不跟梦凡好那这是你们小年青自己的事,我们这些老头子就不瞎掺合了。当然如果结婚时,你们硬要来什么媒妁之言,到时再找我,现成的媒人我还是会作的。你看呢,老江?”
“那是当然,如果我家梦凡果真能高攀上王副场长倒是她的福气,只怕我家那丫头没那个命。走了、走了,崽大爷难做,如今的社会啊,做老子的在他们面前说什么都是错,当不得家、做不得主了哦。”
王尚文见两人心有灵犀般一起摇头晃脑叹着气往外走,心中暗自骂了句“老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