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即将过去,下过几场雨后,大堤外的防浪林慢慢吐新芽,枯草遮盖下的小草已经苏醒,菜园旁的那棵桃树枝桠上长满了嫩苞,湖洲上的芦笋正用尖尖的脑袋使劲全力往外拱,藜蒿与芹菜离地已有寸许。正刚他们这对新婚夫妇,在岳父母的安排下,在付家上上下下的亲戚走完头节后,终于落屋了。一进门小清便嚷着肚子不舒服。梦凡妈初听心中一喜,悄悄问正刚:“正刚,小清肚子不舒服是不是怀上了?”
正刚见妈妈两眼都闪着光,真不想让她失望,可是这也更改不了事实:“妈,说什么呢?我们才结婚几天,你想做娭毑想疯了吧。她怀上了?怎么可能?”
梦凡妈听儿子这样一说,也觉得自己太性急了,“小清,你肚子到底怎么啦?”小清正与梦凡在一旁晒太阳,听见婆婆问,顺口回答道:“还不是这一段生活太好了,肚子有点气鼓气胀,可能是肉吃多了。”说完继续与梦凡聊着。
梦凡妈一听,心中立时有了主意,转身从堂屋里拿了一个塑料袋,又跑到杂屋里拿一把小栽锄,也没跟两个聊得正欢的姑娘打招呼,就上堤去了。
“嫂子,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年底时,他写信说过完年就来看我,可是你看,都差不多开学了,他还没来。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要做不到就不说来,既然说了就应该早点来,让人这样傻等,有意思吗?”虽然高轲在信中一再解释放假后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又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如何如何的想念她;虽然梦凡从信中能看出高轲的浓浓爱意,感动于高轲笔下的“一觉醒来,鼻端仿似还隐隐残留着你的馨香,可是我知道,你不在我身边……我又梦见你了,我的凡。”,也羞涩的想着自己夜夜梦到的场景,可是这一切都缓解不了梦凡心中的思念,甚至正因为它们才越想念,这份思念郁积于心,压在胸口仿似喘不过气。这是一种担心失去,想拼命的紧握的焦虑,如果有把握握住还不至于这般患得患失。她担心的是她拼命想抓住的这段感情是一把反反复复握不住的流沙,她才那么迫切地希望能看见他,就算没时间聊多久,就算没时间温存,就算只远远的看上一眼也能坚定她偷偷为爱坚守的信念,可是那个骗子居然没来。
“他?他是谁?他不是前几天才来过吗?怎么想他了?”小清知道梦凡心中挂念的是谁,在她一个过来人的眼里,她认为梦凡与其心心念念想着那遥不可及的还不如把握住眼前这个实实在在的。
梦凡见小清又开着她与沐阳的玩笑,有些急了“嫂子,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
小清看着脸红脖子粗的梦凡,不想把她逗哭,只好适可而止的劝她:“梦凡,在投入爱河时,你不要不管不顾地一头栽进去,千万不要做一辈子沉于这河的打算。你要晓得,付出越多伤害你所受的伤害就越大。不管是谈爱还是为人,你得稍微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不要只想着自己,人家不是你肚子的蛔虫,你稍微有些思想波动,你不说他又怎么能知道?”
梦凡怔怔地听着小清的长篇大论,嫂子怎么啦?从来不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的?是不是她知道些什么?或者?不、不可能的,他不知道嫂子的地址,应该没有跟她讲什么。“嫂子,我知道,这不是闲聊吗?你这样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感情专家在做报告呢,可惜听众只有我一人。”
“凡凡啊,你刚出社会,不知道这世道的复杂,这不像你在学校,同学之间的交往,什么目的也没有,相互之间可以没有任何利益关系,所以你们才能单纯的只为了有好感就彼此依恋,可是现实生活中的感情是会被强加许多因素的,比如朵儿和王凯那么相爱,偏偏闹成这样;比如文英那么聪慧的女子还是只能屈从于父母之命。嫂子说这些并不是说教,嫂子是担心,你这性子,如果……如果……你会怎么办?遇事都要有两种打算,一种是最好的,一种是最坏的。多想想最坏的打算,万一遇到就不会那么伤心。认认真真的爱是一件好事,想专情也是一件好事,可是你还得记得,你只是一个凡人,先得爱自己,别想那么多,一切随缘,他来也罢不来也罢,你还是你自己。”
“嫂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今天是怎么回事,说这么多?”梦凡看着说教的嫂子,有些慌乱。
小清也不晓得今天为什么会说这些,也许是结婚了,想法跟以前不相同了,又也许婚后才真正把梦凡当亲人疼爱吧,反正她就是担心,如果高轲抛弃梦凡,以梦凡现在的深情,她会不会崩溃?“你也知道我是你嫂子,我没有妹妹,只把你当亲妹妹,我这是担心你,你这死丫头还不知好好歹。”
两姑嫂正交着心,大堤上隐隐传来了吵闹声,两姑嫂站起来,看着大堤转弯处好像许多人在追赶着什么?“又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哪个管理区耍龙的?”梦凡看着人群。
“不是,耍龙的隔老远就听见锣鼓响,他们是在追贼吧?”
“追贼?不会吧?还没出十五就有人偷东西?”
人群迅速地朝着梦凡家的大堤上移过来,梦凡妈提着一塑料袋藜蒿从树林里走出来,听到大堤上似乎很热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紧赶几步奔上大堤。
小清与梦凡听着大堤上大呼小叫的,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也跑上了堤,远远地看见一个人边跳边跑着,“是抓贼呢。”小清和梦凡站在堤边。
“我们怎么办?拦他一下不?”梦凡有些害怕,万一这贼子逼急了伤人怎么办?
“傻瓜,他看见我们在前面,不会从那边没人的地方下堤?那里几步就可以钻进树林里,别人往鬼上去抓他。”小清笃定地回答。
“不,嫂子,他朝这边来了,嫂子,嫂子快看,是个女的,没穿衣服。”梦凡看到前面那个人白花花的跑了过来。
小清定睛看时,见一人抱住了那个奔跑的女子。“是疯了吧?还不穿衣服跑出来了,丢人现眼的。”
后面的人见有人抱住了那个女子,赶紧围了过去。小清和梦凡也跑近去看,身后也有许多看热闹的往前面跑。
“刘德保,你这下流坯子,跑这么快做什么?是的啰,听见有稀奇看你就不得了了,老娘还不晓得你这色胚的德性,”刘嫂看见丈夫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前奔,看稀奇的心一下子被醋劲代替,在后面边追边骂。
梦凡转头一看,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有许多人。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打趣声传入她的耳中。
“这些不要脸的男人们,你看啰,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华跛子,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也是的,都差不多四十岁了,还没看见过女人的身子,快点去看看吧,也不枉在世上走一遭了。”
“哪个人家的女人啰,作孽不?这大冷天的,光着身子在堤上跑。”
“作么子孽,这丢人现眼的东西,要是老子屋里的,一记耳光扫起她好远,不知廉耻。”
“哎哟,你是懂廉耻的,你跑这么快干嘛?”
……
梦凡在这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中,被人群裹挟着靠近了事发地点。
“放开我,我有的是钱,我有大把的钱,我长得漂亮吧,要盘子有盘子、要条子有条子。我有钱,我有钱啦,哈哈哈!你们放开我,别抢我的钱!妈妈,你不用怕,我有钱了。”中间被人用被单包裹着的女子在地上拼命的挣扎、嘶哑着噪子语无伦次地拼命的叫喊。
旁边一个干瘦憔悴的老妇人跪坐在一旁、嚎啕着叫喊:“我苦命的崽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们都这样,我这一世怎么过啊。”梦凡认识她,是初中同学叶美玲的妈妈,她的女儿,不只有叶美玲,那个光着身子的是叶美玲?
梦凡不敢置信地看着嫂子,“应该是的,看他们叶家几兄弟都来了,哎!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把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生生逼疯。”叶家离小清娘家不远,平时虽然走得不近,但也没因为美玲住在那栋相当于烂尾楼的两层四间的没门没窗的楼房里、有一个因情伤而疯掉的哥哥而嫌弃她,相反对这个生长于沼泽之地的女孩还颇有好感。偶尔她经过她家时,还主动和她聊聊。去年年底,美玲学会了化妆,常常见她高高的扎着马尾、擦着红艳的口红、描着眉、穿一件长红呢子大衣、青裤子、一双红布高跟鞋和队上一群女孩子在外面玩。小清还问过她“美玲,搞得这么漂亮,是不是谈爱了?”
美玲的脸顿时比擦了胭脂还红,扭着手羞怯地点着头。
“真的,男方哪里的,对你好不?”美玲这含羞带怯的模样让小清都有些失神。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但愿那个男子不顾她的家庭条件,好好爱她。
“清姐,八字还没一撇呢,以后定下来了再告诉你。”说着她一扭身跑进用烂布做门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