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朵儿在码头一条小木船船舱里醒来时,她只觉全身酸痛,她还没来得及思量自己怎么会在船舱里,才一抬头,便傻了,她看见自己的衣服凌乱不堪,一张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这是怎么啦?再一细看,只见她的内衣扣子不知怎么解开了,堆放在脖颈下方,裙子则皱巴巴地被褪到了腹部处,底裤、她居然……而且,大腿内侧还有干了的血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她脑中一片空白,机械似的套好衣服后,跌跌撞撞地爬出船舱。
无可非议,她失去她最宝贵的东西,失去了王凯最为珍惜又一直坚守的东西,她万没想到这让人鄙夷、唾骂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她成人后,妈妈不止一次地跟她说起队上或者或者并不曾存在的过的某某某,因为与人私通、或者作风不正派,被发现后在脖颈上挂一双破鞋裸/身游街,知晓真相的与不明真相的,都往女的身上丢臭鸡蛋或者其他污秽的东西,还用极其下流肮脏的语言咒骂那人,无疑那些故事里的女主人公无一例外都不会一个好结果,她们轻则疯了,重则自寻短见。所以朵儿非常清楚一个女孩子失去贞操后,所要遭受的白眼与非议。她也想从船头跳下河一死了之,可是心中又隐隐有丝希望,她希望是王凯回来后发现她醉了,又一时情难自禁才那个。
一个早起的人看见一个姑娘,披头散发的站在船头发呆,远远的喊,“喂,那边的是哪个,这么早就站在船上做什么?”朵儿见那人正快速向船靠近,慌忙跳下船夺路而逃,全然忘了自己被凌辱。不,不是忘了,而是她潜意识的认为这事不能告诉别人。说了人们只会怪她行为不检点,如果是王凯还好一点,顶多笑话他们两个青年男女情到深处偷吃禁果,如果不是?她拼命的摇着头,这后果她想都不敢想。她流着泪在杨树林里搜寻,她多希望是王凯在跟她开玩笑。可是,这稀稀落落的几棵老杨树,又怎么能藏住王凯那个大活人。朵儿越找心越往下沉,在一颗老杨树褐色的胡须下躲了好久后,才出来就着河水洗了把脸,把衣服整理好,骑上车像没事人一样回到家。
朵儿妈照例质问着一夜未归的朵儿去哪儿了,朵儿找了个借口应付着她妈,说昨天晚上喝多了酒,送志云回家后,头有些沉,顺便睡在她家。
那天上午,王凯兴冲冲地跑过来,把一个晶莹剔透的天鹅水晶座送给朵儿。朵儿接过,看见底座上还粘了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送给我纯洁的白天鹅:祝你生日快乐!爱你的凯。”朵儿觉得昨晚应该是王凯,若不然他怎么会这样写?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王凯应该是认为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好,才这样写。那,到底……她很想直截了当的问他,昨晚到底回没回?昨晚是不是他祸害了她,但是她不能问,她怕!
当两人不顾天气炎热,又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热烈缠绵时,王凯还是如从前一样在紧要关头及时清醒。他轻轻推开意乱情迷的朵儿,连声说对不起,这让朵儿的心狠狠抽痛着。那时她只想着,如果那人不是王凯,以后如果他发现自己不再是完璧之身,会不会不要自己,她根本不知道更大的麻烦还在等着她。
一个多月后,朵儿发现每月按时按刻来的例假,突然没有光顾,她仅懂一点的生理知识让她慌了,莫非?她不敢想,她不相信命运会对她开一个这么大的玩笑,她试着安慰自己,可能是这一个月她心情不好影响到那个了,也可能是因为初经那种事而让那个延迟了。她很是不安地又等了一个月,那个还是没有如约前来,这?这可怎么办?她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恶梦,只要她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可是命运却让她连这个自欺欺人的机会也没有。
实在没法的朵儿,只好试着加大运动量以图自然流产,可是孩子似乎比他母亲想象的坚强,不管朵儿用什么桶提水、或者争着帮妈妈挑粪去浇菜、还是她清晨管区办公大楼没人的时候,背着手从一楼蹦到三楼还是一步跨过好几级楼梯从三楼跃下,这孩子还是好好的呆在她的肚子里。去医院做掉?那肯定不可能,职工医院的医生都是熟人,只要看到她的人影子,全苇场的人都会知道她去堕胎了。去县城?她也侧面问过一个玩得好的姐姐,到县城去堕胎要妇女主任开证明,要不然不给做。
慌乱的朵儿,终于想到了一个蠢办法,九月底王凯生日时,她灌醉他,希望能……那样也许就可以名正言顺了。可是那天王凯人虽然醉了,意识却异常清醒,临了还嚷嚷着要把最美好的果子留待最成熟时摘。朵儿彻底没辙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既不能去医院、又不能告诉妈妈和王凯。虽然这段时间她也偷偷扯了好多大堤外的益母草熬水喝了,可这肚子还是一天天长大,再这样下去肯定会瞒不住。
别无他法的朵儿只好铤而走险,一次次地从高处往下面跳,比如河边的小土坑、堤边码的汛柴堆、田里的稻草堆、废砖窑边的红砖垛子都有她往下飞翔的身影。她曾听大人们说起过,队上的哪个就是因为有身子时跃过田埂子路上的小缺口便流产了。王凯看见了,以为玩性大的她在找刺激,他担心她一个不小心摔断手脚,所以老是爬上去想把她拖下来,她总是笑着说,“没事,我在挑战极限。”
现在孩子下是下来了,但是也闹到谁都知道了,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遮盖这天大的丑事。只好让志云跟大家讲先瞒着妈妈,再走一步算一步。本来她想找梦凡一起商量对策,偏偏小清陪着梦凡留了下来,这可怎么办?
小清并没有察觉朵儿的纠结,和梦凡一起殷勤而体贴地照顾着她。梦凡看朵儿的神色,有点明白朵儿单独留下她,肯定是有话对她说,但她又不能让小清走开,所以也纠结着。
“朵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留我下来想说什么?不用顾虑我嫂子,她人很好,嘴也很稳。”梦凡趁小清上洗手间,低声对朵儿说。
“梦凡,这事太难启口了。就是跟你,我还不知道怎么讲,小清在,我真的……”已经到这一步了,朵儿心中的苦楚迫切需要一个倾诉对象,梦凡无疑是不二人选。她认为梦凡读了不少书,应该懂得比她多;再者梦凡平时没事时,很少和志云他们一起聊什么家长里短、谁是谁非,无助的朵儿暗暗希望聪明的梦凡或许能像福尔摩斯一样,非常轻松的帮她找出原凶。
“别小看了我嫂子,她懂得可比我多多了,如果你真有什么为难的事,找她比找我强。说实话,我许多事都是她帮我拿的主意。”梦凡以为,朵儿是想找个稳妥的人去王凯家催婚。毕竟这事闹成这样,王凯家怎么样也必须给朵儿一个交待,这事让她办,还不如让小清去办。
见朵儿迟迟不肯开口,梦凡又不可能撬开她的口,让她把一切竹筒子倒豆子一样全部倒出来,只好陪着她干坐着。幸亏志云收拾好朵儿的衣物,匆匆赶过来了。志云刚坐下,朵儿便对志云说:“志云还得辛苦你,带小清嫂子去医院附近的哪家饭店,炒几个菜,梦凡她们也饿了,你先和小清吃完了,再给凡凡打个包来就行。”
小清这下算是清楚了,朵儿是有话要对梦凡讲,否则不可能急急忙忙地又把志云派出去。她不等志云反应,就牵着志云的手,“来来,志云,我们去点菜,爱吃什么点什么,不管她们了。”
梦凡有些愧疚地看着小清,小清回了梦凡一个理解的眼神,走了出去。朵儿让梦凡把门关了,然后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说给了梦凡听。
梦凡听朵儿说完,惊呆了,这小小的身体,怎么就能藏下这天大的事,她的胆子好大。
“朵儿啊,这事一开始你就做错了,不管你认为是谁,遇上这事第一反应就应该报警。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下来?那个人的行为是犯罪行为,你懂不?你这样一瞒,不但害了自己还纵容了罪犯,你以为你是圣母,这么轻易的让他逍遥于法外。”梦凡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惩罚那个杀千刀的畜牲,没顾及朵儿的感受。
“可是,如果那样,我这一辈子就毁了啊,凡凡。”朵儿流着泪,用拳头一阵一阵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我是真的不知道上辈子欠了谁还不清的债,还是杀了谁的父亲,才在这辈子惹上这样的事,我发现我们这几个人就我命苦,我爸爸死时,大弟才三岁多,小弟还未满月,好不容易在苦水里泡大,如今我又出了这事,当时我真想投河死了算了,可是,我真是怕我妈受不了,怕——”
梦凡抱住朵儿,“别傻了,朵儿,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畜牲犯的罪,我们得去告他。”
朵儿拼命的摇着头,如同失去父母的幼兽发着一声声绝望地悲鸣。可怜的朵儿,梦凡什么也说不了,只能紧紧地抱着朵儿,抱着她一下子变得羸弱不堪的身躯。
沐阳放学后,特意走南堤回家,到梦凡家前面的码头放坡而下,等车速慢下来时,离梦凡家已只有几步远的距离。他以为一定能见到梦凡,问了梦凡妈才知道,她们两姑嫂正儿八经的住站屋去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感袭上沐阳心头。她呆在站屋里,能习惯?他当然不会傻到问出声,回家时,他一路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不着痕迹地去苇山看看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