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知道,刘超群傻傻地站医院大门的砖柱后近一个小时。他跟着王凯他们走到河边时,找了个借口躲在渡口边的小茅棚后,偷偷看着他们上船后,便撒腿往医院方向跑。他希望尽他的能力给予朵儿安慰,到了医院后却又没了面对朵儿的勇气,犹豫再三,只好躲在砖柱后,朝朵儿病房张望。
志云他们一路上大声谴责着王凯,王凯似乎也没先前那么激动,呆呆的什么话也不说,好像她们所说的与他无关。
今天之前,如果有人对王凯说朵儿会变心,王凯肯定会满面含笑、自信满满的回答别人,“若说十个女人十个善变,那我家朵儿绝对是那个绝对不会变的第十一个,你们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家朵儿的心明明白白着,她啊,心里眼里绝对只有我一个。”;如果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朵儿与其他男人不清不楚,王凯绝对会与那人拼命,他心中的朵儿圣洁如天使,可容不得别人随意玷污。可现实就是如此可笑,这狠狠的一记耳光甩过来,不只让王凯猝不及防、还无处可逃。
原来,朵儿这几个月的异常是因为这个,他算是明白了。他不明白的是朵儿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一点先兆都没有,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了。可笑的是,他小心翼翼呵护的、近乎固执的坚守的,想把最甘甜的果子在最合适的时间采摘。朵儿却轻而易举的奉送给了别人,你送就送吧,变心也好,背叛也罢,你说出来,我堂堂男子汉能够承受,可是朵儿啊,你这几个月,一反常态对我那么热情仅只是想把这个硬栽给我?我就那么不是东西随你拌来拌去,他就那么好,让你不顾我们五、六年的感情,还让你如此舍命呵护?朵儿啊,你爱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应该不是个男人吧,如果是个男人,怎么敢做不敢当?如果不出这事,莫非他可以大方到连娘带崽一齐送给我?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可笑的事!你又怎么会遇到如此可笑的人?王凯想着禁不住冷笑出声。
离他不远的志云闻声吓了一跳,这王凯是急疯了吧,别人都急得要死,他还有心情笑。她扯了扯身边的庞建军,下巴朝王凯扬了扬。庞建军看见王凯脸上还未来得及隐去的笑意,觉得有些瘆人,“凯子,别这样!只是一个刚成形的孩子,完全没必要这样。你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只要朵儿把身体调养好,孩子还不是你想要多少,就可以生多少。别想不开。”
王凯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只觉得建军他们很无聊,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很了解情况一样来劝他。而自己不只是无聊还无辜,明明什么事也没做,明明是朵儿背叛了他,还得面对他们一轮又一轮的指责。可恨的是,他什么也不能做,甚至什么也不能说。在医院时,他最想做的便是,冲进病房去问朵儿,那人到底是谁?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她躺在移动床上,昏睡着从他面前经过时,他真想摇醒她,看看她那双曾经让他沉醉的眼睛里,还有没有他的影子。应该是没有了吧,否则她也不会在这几个月屡次引诱他,试图让他顶替她心中的他所犯下的罪行。
庞建军见王凯不再笑又陷入沉思,只能用左手紧紧握住他的右手,希望能给他一些力量和勇气。
不说王凯不知道朵儿孩子的父亲是谁?朵儿自己也不知道。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傻傻的以为是王凯的,经过数次试探,王凯还一如既往的坚持只能在新婚之夜才能那个。这足以证明,不会是他,那会是谁?难道内裤晒在外面,遇到不干净的东西真的可以怀孕?在这个年代,恐怕小孩子也不会信。
农历七月十八,天气很热,朵儿一点也没有身处盛夏的焦燥,相反还异常兴奋。今天她整整十九岁了。因老早就和王凯商量好,要邀志云、庞建军他们一起来她家,热热闹闹的过生日。她一大早便骑着车到浮桥那边的小垸的集市买菜。挑挑捡捡,菌子、蘑菇、香干子、火腿肠、木耳、豆笋、凉拌鸡脚、鸡翅等等,把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都装满了,她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没买。王凯的至爱是红烧猪脚,每次看他吃猪脚,朵儿都觉得他特别可爱,那神情、那架式,带着一份湖乡人难得的粗犷、野性,让她沉醉、着迷。
她在一排肉案子前找寻目标,太大了的她怕太肥,王凯吃着会觉得腻人,太瘦了的她又怕份量太少,不足以给他解馋,正左挑右选呢,余光里好像看见了王凯的身影。她定睛一瞧,王凯真的推着车在焦急的寻找什么?朵儿心中一喜,推车跑上前去“喂,我在这里。”她就有充足的自信,王凯跑到这里来只可能是想早些看到她。
“哎呀,朵儿,你让我好找。这么早就跑出来,还骑这么快。你不晓得我追得要死。”原来,王凯妈妈一黑早叫醒王凯,让他随伯父家的船到城里去一趟。这让王凯很为难,伯父那边的事是很重要不错,可更重要的事是朵儿今天生日,做为朵儿的未婚夫,他可不能缺席。但是事有轻重缓急,伯父家的事可等不得。没办法,他只好脸都不洗就骑车赶到朵儿家,想找朵儿请一下假,尽量晚上赶回来。急急忙忙赶到她家一问,原来朵儿这人来疯比他更早,她去浮桥那边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
“我今天要到县城去一趟,伯父家有点事,我几个堂弟兄都得去,我尽量晚上赶回来。”见朵儿的脸像焉了的花似的,王凯抚着朵儿的脸,轻轻的拍了两下,“乖,我会用心给你挑礼物的,等我。”说着跨上车就走。
朵儿已经没有任何庆生的兴致,她更想随王凯一起去县城。可是家里还有她早早约好的志云他们,她可不想被那些毒舌的说成重色轻友。
近中午时,志云他们拿着早准备好的礼物来了,还故意跳摇摆舞似的,边扭边唱着《生日快乐》歌,此情此景,让因王凯不能来而有些小失落的朵儿,又有了些小开心,尤其是还收到一个从未收到过的大生日蛋糕,更让她觉得意外之极。
两层的涂着白色奶油、最上面还粘着好看的花的生日蛋糕,这可只在电视里看见过,也只有城里人才能赶的时髦,不知道谁这么细心?蛋糕是庞建军他们提进来的,朵儿虽然好奇谁那么好心,终究没好意思问。
吃完饭,八个人凑两桌“双百分”,也不赌钱,只是输了的对桌就钻桌子底。年青人聚在一起,玩什么都开心,在哄闹及责怪声中,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
朵儿妈把饭菜准备好喊他们吃饭时,朵儿头也没抬的回道,“妈,再等一下吧,王凯早上说他晚些回来。”几个人又打了一局,还不见王凯的踪影,朵儿有些失望,想再等等,又怕志云他们笑话,就只好装作很开心地和他们一起吃饭。席间,不知谁提议来点啤酒,朵儿连忙跑到小卖部搬了一件过来,几个人喝着酒,唱着歌,闹到很晚,朵儿妈早早回房,难得开明的任由他们胡闹。
“戊时想郎点香烛,乞求神灵来保佑,王母娘娘显威灵,保佑我郎转回程。”不晓得在哪里乘凉回来了谢癲子,扯着破嗓子从朵儿家门前晃过。那声音把才安静下来的朵儿他们直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谢伯不晓得到哪里学这么些歌不像歌,经不像经的东西,一天到晚的哼哼哼。这刚过七月半,这么晚了他还唱夜歌子一样的嘶哑着喉咙鬼叫鬼叫的,也不怕吓着别人家的小毛毛。朵儿,看样子,凯子今天不会回了,我们先回去,你也别等了,早点睡,留着精神明天审郎。”文英说完便和志云他们几个各回各家。
朵儿懒得收拾堂屋里杯盘狼藉的大圆桌,坐在桌边,屈肘斜撑着脑袋发呆。她突然想到如果王凯要赶回来,肯定会经过浮桥。我与其在这里瞎想,还不如去浮桥那里看看。于是她推着车,趁着酒性,顶着缺了一点儿的明月,骑车跑到浮桥边上,看着空空如也的河,朵儿觉得非常委屈。这么多年,王凯从来没有骗过她,只要他答应了的,肯定会做到,平常离得再远他也赶回来过,这一点她屡试不爽。可守信的王凯偏偏在今天放了她鸽子。她把车停在大堤上,一个人走到浮桥桥墩上一屁股坐在码头上,望着弯弯的小河,默默地流泪。
夜已很深,平日里在浮桥上乘凉的人们早已回屋睡了,四周很安静,月亮静静的注视着抱着双膝的朵儿,倒映在水中,随夜鸟的惊飞,在河面上一晃一晃,此时朵儿看到浮桥、大堤也是一晃一晃,她因有心事,加上酒性已经发作,一时没加控制的站起来,冲着河面大声喊:“王凯,你这个大骗子,你给我快点回来,快回来!”。
大堤上,还有一个人推着车默默地看着正撒酒疯的朵儿,因为担心、因为王凯不在、因为他心中那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