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望郎落大雨/大风大雨来不得/走得上街边上油布雨伞买一把/走得下街之中高脚木屐买一双/托人送得我情郎。”
连着下了大半月的雨,谢癲子像是领了谁的工资,担心别人状告他渎职,每天穿着雨衣,拿着鞭子,哼着五音不全的歌,按时按刻巡视着这片他臆想的领地。
有小清作陪,梦凡没有像以前一样,一到下雨天,情绪低落,人没精神,还没来由的焦燥不安,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该有的常态,该笑的时候笑,该打闹的时候跟小清一起嘻嘻哈哈的打打闹闹,当然她再放松也不会仔细去研究谢癲子歌声中,是否别有深意。她,正忙着呢。
这两姑嫂闲着没事,一人拿起一副毛线针在家织着毛线。小清手很巧,她给正清织的毛线衣是提花带纽针的,从未拿过毛线针的梦凡想学着织围巾,算是找到了一个免费师傅,两姑嫂一边织,一边相互取笑,日子倒比以前过得快些。
梦凡妈因忙着开天去过礼的事,天天找这个找那个的,生怕在小清家失了礼数,让小清再在她妈面前受委屈。
正刚也没去苇山,天天在家守着小清,得空就把小清哄进房去温存一会。
谭文才因上次被梦凡妈赶出来后,心中十分窝火,连续几天都没在外面混。眼看着只有一、两个月过年了,不管他托谁去江家上门提亲,都没人敢答应。他暗自想着这要真跟梦凡,走她父母那边的路线肯定是行不通了,这事的最终决定权也在梦凡手上,如果我能把梦凡搞定,到时生米煮成熟饭,梦凡妈就是气得吊颈、投河,只能干巴巴的望着。女儿都是他的人了,岳母娘识趣一点,他还认她娘,如果不识趣,那就要看他谭家大少爷的心情了。
在问过几个狐朋狗友,没得到什么建设性建议后,他买了几本《恋爱宝典》之类的书,在家里老老实实看了几天书。谭妈见谭文才突然看起书来,觉得很奇怪,但她没过问,她家这位爷,只要他不在外面胡闹,她就道万佛了。
这天下午,天终于不再下雨,谭文才在大堤上溜达着,他当然不会看雨后湖畔空濛而迷人的暮秋风景。他在堤上远远地看着梦凡家,梦凡和小清两姑嫂仍然各自坐把椅子靠在大门边织毛线衣。小清他肯定不会去看她,他的视线只围着梦凡转。梦凡静静的坐在那里,谭文才看得有点痴,又怨恨着自己,早知道应该多读些书,看到如此漂亮的梦凡,也会学那些有学问的人一样,酸得掉牙的大为赞叹一番,可如今,他除了想到梦凡真的乖啊、好漂亮的就没别的词了,别说读了十多年书的梦凡,就连自己也不爱听。他一时气愤不过的挠了挠头发。在大堤上悄悄看着梦凡走进堂屋,他又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想来自己这未来老婆还真不跟自己一条心,晓得自己在暗地里看她,她还跑到屋里去,看来得给点颜色给她看看。
他百无聊赖的走了一阵后,看见放学后的小冬又在放牛,眼珠一转,连忙招呼小冬:“小冬,过来。”小冬才和爷爷把牛赶到堤边,听见谭文才喊他,他装做没听见,家里大人嘱咐过他让他少理这姓谭的。
“小冬,过来,哥哥给点东西给你吃。”谭文才掏出一包桂油槟榔晃了晃。
“槟榔?”小冬闻见了随风飘过去的桂子油香气,连忙跑上来。
“你帮哥哥办件事,这包槟榔就是你的了。”谭文才吊胃口似的把槟榔又装入裤袋里。
“那还是算了。”孩子也有孩子的狡黠,明明馋得偷偷咽了几次口水了,还是不想轻易被收买。
小冬正准备走,谭文才一把扯住他的手臂,拿出一颗槟榔来放入小冬嘴里,故作亲昵地拍拍小冬的后背。“帮哥把梦凡叫出来,这包都是你的。”
小冬本还有些犹豫,可是槟榔又甜又辣的味道及桂子油那诱人的香味,一次一次地冲击着他脆弱的心理防线,“嗯?那好吧,你说话算数,要不然你就不是好孩子。”小冬飞快地跑向梦凡家里。
“凡姐姐、凡姐姐,堤外边有人找你。”含着槟榔的小冬口齿不清的嚷着。
梦凡一愣,有人找,难道?不可能!坐在窗前桌子上发呆的梦凡摇了摇头,那,会是谁?
“小冬,是谁找你凡姐姐。”小清见梦凡没出来,摸着小冬的头问道。
“他不让说。凡姐姐,快点,要不然他走了,我只知道是个男的。”小冬吃人嘴短,再说他也没骗她。
打主意不定的梦凡,听小冬这样一说,照了照镜子,顺了顺头发,扯着罩衣的下摆往外跑,生怕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小冬,告诉姐姐,到底是谁?是不是以前那个哥哥?”梦凡拉着小冬往大堤上走。
“他真不让说。”小冬才不管这些大哥哥、大姐姐的事,他只记挂着那包老远就能闻到香气的槟榔。
小清看着一大一小上了堤,放下东西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她也和梦凡想的一样,以为是高轲过来了。实在好奇高轲会不会真如相片里面的那俊朗,远远的看一下,就当做嫂子的给妹妹把把关,她自己为自己不道德的偷窥行为开脱着。
梦凡到堤边,并没看到人,就问“小冬,人呢?”
“刚刚还在这里的啊,到哪去了?哼!这么大人了还说话不算数,还欠我的槟榔,就跑了?难怪大人们要我不理他。”梦凡并没有听小冬嘀咕,心念着会不会真是好多天不见的高轲,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她早已不顾女孩子的矜持,跑到堤外的杨树林里去找人了。
“老婆,你还蛮听话,一喊你就来,晓得你老公我找你吧。”找了好久也没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的梦凡,猛地被谭文才拦住了出路,吓了一大跳。
“谭文才,你别开玩笑了,谁是你老婆?谁又找你?”梦凡转身就跑,谭文才伸手一拖,把梦凡拖到背阴处,梦凡到现在还在隐隐期待那个找她的人就是高轲。
“我谭文才说话算数,混道上的信义当先,你是知道的。我晓得你看不上我,没事,只要我看得上你就行。”谭文才双手撑着树干,把梦凡卡在自己与树的中间。
“谭文才,你给我让开点,世上的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跟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梦凡看着谭文才通红的双眼真怕了,语音都带着颤音。这树林子,除了大晴天,偶尔有人来捡几根枯树枝回去做烧柴,平常谁会来这里,更何况这一段时间下了那么久的雨,肯定不会有半个人影子的。她很后悔,不该没问清楚就跑下来,明明知道这个时候高轲是不可能来的,还幻想他来了,如果……她想都不敢想。
“凡妹子,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今天你同意也得同意,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你们女人哪,就是喜欢口是心非,明明心里爱得要死,还说不喜欢、不爱。你也别摇头,就算你真的不爱也没关系,感情这东西是需要培养的,只要你同意我会跟你慢慢培养。”听着谭文才说起书面语来,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处境,梦凡还真想冷笑几声,可是看着谭文才慢慢靠近了的脸庞,她只能失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吗?救命啊,小冬快去喊人来救我。”
正在大堤上张望的小清隐约听到梦凡的声音,连忙高喊着小冬,让他去江家搬救兵,自己顺手捡起一根下雨时被风吹断的树枝冲下堤去。
“你叫啊,你叫死了也没人听见,只有我怕你喊破嗓子了心疼。”谭文才紧紧抱住梦凡,梦凡拼命挣扎,挣扎间,她的衣服扣子被扯落,露出一抹丰盈,谭文才一下子看傻了,忘了动作,梦凡趁机逃开,可没跑几步又被回过神来的谭文才揪住,“凡妹子,听哥的话,今天你就跟了哥,你妈就不会反对了。”
梦凡哪曾想到会经历这么些事,吓得大哭,双手胡乱推着越靠越近的谭文才,拼命转过头大叫“救救我,救救我!”谭文才并没有被梦凡的眼泪打动,仍然一只手揪着梦凡,一只手拼命的解着她的上衣。
“啊哟!******,谁打老子。”正当梦凡感到绝望时,谭文才惨叫一声,把手松了。泪眼朦胧的梦凡看见谢癲子正拿着赶羊的鞭子,一下一下,闷声闷气地狠狠的抽着谭文才,好一阵梦凡才回过神来,对着谭文才猛踢。
谭文才横跳着躲闪,“谢癲子,你个癲子,你敢坏老子的好事,老子跟你没完。”
这时,小清也跌跌撞撞赶了过来,拿着树枝对谭文才一阵猛扑。谭文才明白,这事今天是成不了了。哎!怎么这么背时遇到了谢癲子。他边躲边往大堤方向跑。
被小冬叫过来的谭婶和梦凡妈及鲁大爷都跑下了堤,来到树林边。
“看我不打死你这个畜牲,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败类。”小清可不管其他,和梦凡一起像发疯的小牯子,低着头朝谭文才胡乱扑打。
谭妈见小清两姑嫂不要命的打谭文才,一阵心疼,“小清,你们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不要打了。”
“不要打了?哼!今天我偏打了,就要打死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畜牲。”梦凡见妈妈来了,也顾不得扑进妈妈的怀抱诉说委屈,圆睁着双眼,嘴唇颤抖着对谭婶大吼。
“江家嫂子,你看你家凡妹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听梦凡这样说,谭婶气得不轻,都说这凡妹子多读了几年书知书达理,她现在这样子跟乡下泼妇有什么区别。
小清见谭婶还板起脸想找梦凡妈的麻烦,不由得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好哇!我今天才真正见识到了恶人先告状了,你不问问你屋里好崽刚对我家凡凡做了什么,还一反巴掌怪我们。我是才见到世上居然有你们这种人存在啊?谭文才,你有本事你跟你娘讲,你做了什么猪狗不如的事。如果不是谢癲子,只怕……真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屋的猪狗不如的东西。”小清想想都后怕,准备找谢癲子做证,谁知,四下里看了个遍,也没见他的踪影,好像他根本没出现过。
“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只想跟梦凡睡一下,又没挨你,关你什么事?你算哪根葱,还当得凡妹子的家。”谭文才见自家妈妈来了,以为撑腰的来了,趁小清没打他就跳起脚来胡乱嚷嚷。梦凡一听这混账话,脸都白了,用手指着谭文才,竟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小清可不管别人怎么想,早又拿起树棍子往谭文才身上招呼。
梦凡妈见梦凡的衣扣松开,头发散乱,心下本就一凉,再听到谭文才说的这些直气得浑身发抖。她脱下罩衣披在梦凡肩上,半搂着同样发着抖的梦凡,对鲁大爷说:“大嗲,你老也看见了,想必也晓得原因。你老做个证,我要到管理区里给我家凡妹子讨个说法。”一边说一边放开梦凡,双手死命扭住谭文才不让他跑。
“张禾秀,你也不用跑,该通知的人我都会通知。我今天不把这事讲清楚,还真以为我江家没人任你们欺侮。”梦凡妈反剪着谭文才的手,见谭婶欲往大堤上跑,厉声喝住她。
谭婶看着怒吼着梦凡妈,心生畏惧,求助似的看着鲁大爷。
“谭文才是得治治了。这次幸亏癲子来得及时,才没酿成不可挽救的后果。但是,再放任他这样,谁知道他下次又去祸害谁。在这里先什么也不用说,毕竟梦凡和小清都是没出嫁的妹子,等一下人多嘴杂,怕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我看这样,还是到家里再谈,谭文才由我抓着,江家嫂子你就放心吧,你先带小清和梦凡走,我们随后就到。你放心我一定让谭家给你们一个说法。”鲁大爷看着这场面有点失控,怕真一闹起来,小事也会酿成大祸,只好先调解一下。
梦凡妈想想也是,谭文才横直人渣一个,而梦凡还是黄花大闺女,如果经那些长舌妇一番添油加醋,还不知会多难听,就对鲁大爷点了点头,和小清一起搀着脸色煞白的梦凡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