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阳拿着上了锁的小木箱在安置点找到梦凡时,梦凡正拿着饭盆准备去食堂给小清和妈妈打饭。小清因劳累过度,一直嚷着肚子痛。梦凡妈想去找江国良商量一下,看有没有办法把小清送到医院,转而一想,那一根筋的老头肯定不会同意,见沐阳来如同看见了救星。“沐阳,你爸呢?”
沐阳以为梦凡妈是担心自己爸妈,“我爸也在安置灾民,我妈去了县城我姑家。”
“那你怎么没去?”梦凡拿着空饭盒倚在门边看着他。从那天她收到高轲的分手信,在路上痛哭被沐阳瞧见后,梦凡便不太搭理他。此刻看着这个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脸上胡子拉茬明明憔悴得很,眼睛却还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当时,自己情急之下要赶他走时,他说的话还清晰的萦绕在梦凡的耳边,“梦凡,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有人说每个女孩都是天使,她下凡时,都会有一个守护天使陪在她身后。而我也坚信,我就是你的守护天使。不管你出了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相信……”。
溃垸后,在这陌生的地方,在这般无助的情况下,再看到他,心情还不是一般的激动。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不咸不淡地问了沐阳那么一句。
沐阳并不知她此刻的想法,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我是管理区防汛抢险突击队的呢,怎么能去?”
梦凡以为沐阳会象以前一样,开玩笑似的说上一句是为了找她之类的话,万没料到他这次竟说了一句大实话,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那你这边有熟人没?”梦凡妈指着蜷缩在床上,大热天还盖着一床棉被的小清,“小清身子不舒服,又没有一个帮手,你看急死人了不?正刚他们两父子又不晓得死得哪里去了?让凡妹子去找呢,人生地不熟地又不晓得从哪里找起,哎!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小清、小清,你可不能睡,得打起精神。”
“啊,您不早说?那快、快,我去找担架。先送蠡山医院,明天早晨我再联系船送你们去县城,住在我姑家跟我妈她们作伴。”沐阳说完一溜烟跑了。
不到一刻钟,果然叫来几个后生,风风火火把小清送到蠡山医院。医院走廊已经水泄不通,沐阳只好让那几个后生抬着小清站在医院外的阴凉处,自己去找医生。
院方得知是一个孕妇出了状况,紧急调派人手,把小清安排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小店里住下,并派医生进行特殊护理。
梦凡得知父亲平安归来,已是溃垸后的第二天傍晚。在船上江国良就接到了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负责全场灾民的伙食。他一下船就找蠡山镇政府联系安排几千灾民的晚饭。
不久又听到场部垸溃垸的消息,他又忙着解决场部垸的灾民安排住处和吃饭问题,这一忙就是一天一夜。
正在给灾民派饭的正刚听梦凡说小清肚子痛,连声问:“你嫂子现在没事吧?她在哪里?”
梦凡把经过简单地跟父兄说了一下,“嫂子现在情况比较稳定,沐阳已经联系好船,等一下,我们就去县城。妈妈要我来说一声,说是让你们放心。”
江国良看着女儿,“放心呢!有沐阳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到别人家不比在自己家,能不给人添麻烦就少给人添麻烦,尽量帮人多做点事,别象在家里一样轻里轻狂的。你现在是灾民,在他姑姑家是度灾,别使小性子。”
梦凡一听老爸又开始唠叨,“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没什么,倒是你们要注意休息。”
“江主任,那边有几个人因为抢几个馒头打起来了,你快点去看看。”一个梦凡不认识的后生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把江国良拽了出去。
正刚又叮嘱妹妹几句后,也进饭棚忙开了。
小清在县医院观察三天后,被兰馨一起接回家里。几人一进门,沐阳奶奶颤巍巍地走过来,“来、来、来,让奶奶瞧瞧。哟,瘦成这样了,作孽呢!沐阳这蠢小子,回来我要骂他的。那地方乱糟糟的,不晓得早点让你们过来,真是的,你看啰,手上的青筋都看得见了。”
“沐婶,快些别这样说。我们小清还多亏了沐阳哩,她到蠡山医院时,医生都说已经见红了,幸亏去得早。若是等正刚他们两父子,我这未见面的孙……”
沐阳奶奶年近八十,一头银丝,但是耳不聋眼不花的身体康健得很,听梦凡妈这么一说,笑眯眯地问道,“是吗?这是应当的,应当的。这浑小子,总算做了一回人做的事。快些请坐,小清,你是双身子的人,别坐在门边,来到奶奶这边来,去沙发上躺着。”
兰馨紧赶慢赶地把沙发上的枕头、扇子什么的捡好。扶着小清躺下,“到我们家就如同到了自己家,要放得肆。梦凡,你可别客气。在家里怎样在姑姑这里就怎样。妈,这下热闹了吧?老说我们不孝,连个陪您说话的人也没有,这下可有得说了。”
“是哩,是哩!这下好了,这沐阳妈刚去沐阳二姐家,我正担心不热闹呢,你们就来了,这屋里又开始热闹了哦。人老了,就喜欢热闹,总觉得一个屋里人多才人气旺。”
“娄局长呢?”梦凡妈环视一圈后,没发现娄副局长的身影。
“他啊!在堤上,估计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回。”兰馨在厨房里泡着茶,梦凡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帮她洗着雕花玻璃杯。
“县城也涨大水?也防汛?”梦凡有些不解。
“你这妹子,被水吓傻了吧?你来时没看见县城也有大堤?当然也得防汛啊!昨天老娄回来一趟,说形势有蛮紧急。”兰馨帮梦凡掠起遮到眼睑的刘海,笑着说。
“不会也溃垸吧?”梦凡对溃院很是恐惧。
“还真是吓傻了呢!你放心,就算溃垸,也淹不到姑姑家里来的,淹不死你。没看见姑姑住在三楼?”
娄副局长果然几天没回来,县城溃垸后,沐阳倒是回来了。他进门看见歪在小沙发上的梦凡就嚷着,“梦凡,你绝对想不到,谁回来了?”
梦凡从沙发上坐起,看向沐阳身后,“谁?我爸?我哥?”
“吓,说什么呢?是朵儿和谭文才回来了。”他走到客厅中央抽过一张椅子反坐着,“你不晓得,谭文才这次好气派的。包了一个快艇,上面装了好几十箱方便面和矿泉水,到安置点还捐了五千元给管理区,说是救灾……朵儿也捐了三千……你说,他们怎么就混发了呢?”
“你说谁?谭文才?他哪里来的钱?一个小混混,家里几间瓦屋也是半新不旧的,还捐五千?一船的方便面、矿泉水?你就吹吧?”梦凡很不相信。如果说朵儿捐三千还有点边,因为她曾听志云隐隐约约提起过朵儿在南方下海,被一个香港富商包了。
“我晓得你会不信。你不晓得他戴着一个墨镜、手里还拿着一个大棒棒,场部领导还接见了他,哎,真该让你看看现场。”
“好端端的我见他干嘛?我一世不见他才好呢。”听梦凡如此说,沐阳才记起谭文才以前犯过的浑。
“他不会在外面抢了钱吧?回家来还拿个棒棒?”小清挺着肚子从兰馨临时收拾出来小卧房里走出来。
沐阳见小清面色不象以前那么苍白,知道她已经好了,“嗨!此棒棒不是彼棒棒,是移动电话,俗称大哥大。我们苇场就只有一把手有一个。他现在可牛气了,听说在那边因护卫有功,被老板认作干儿子。这次回来,老板给了他好几万,还派了两个人护送他回来救灾。”
“是怕他乱用钱,派人监视他吧?还护送?狗会不****?”梦凡说完又歪在小沙发上。
沐阳这时才发现梦凡的不对劲,连忙岔开话题,“还有一个事,刘超群失踪了。”
刘超群一案,最终因为某些原因,加上当事人朵儿拒绝出庭作证,被认定为一般的民事纠纷,刘超群也被无罪释放。他在家里猫了一、两个月后,小垸便开始防汛,因他是他们管理区突击队队员,也跟着上了堤。溃垸那天,他正在朵儿家附近巡逻,见朵儿妈他们三娘崽拖着、提着,跑了一趟又一趟,就偷空去帮忙。艾文、艾武先前坚决不让他动手,后来也因他的态度诚恳及他们也确实需要一个人帮忙,便由了他去。
他们好不容易赶上最后一条救灾船时,艾婶却因栏里的那头大花猪没赶出来,对面南堤在放火示警,那边大堤已经决口,这边她还哭着闹着不肯上船,刘超群让艾文艾武架着朵儿妈上船,自己则转身奔到堤下去赶猪。到现在人和猪都还没消息。
一屋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