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伢子,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你晓得了,肯定会感谢你爷老子我!”沐光辉进门酒气喧天的喊,言语中有一丝得意。
“你又做了什么?”见老头子喝得有点多,沐阳妈走过去帮他把自行车推进来。
“你那事,我跟老江讲了。”沐光辉并不急着进堂屋,他背着手踱到沐阳房间的窗户下,隔着窗神秘兮兮地对儿子说
“啪!”沐阳惊得书都没拿稳,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跟江叔讲了,真讲了?”
“怎么?感谢我吧!我难得搞一回这么快的事,这是自己的崽,没办法。”沐支书只当帮了儿子的忙,儿子应该很高兴,他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满崽已失神地呯地一下坐回椅子上了。
沐阳回过神来,急步走出房门,把他爸拿到堂屋的灯光下,“爸爸,我会被你急死呢!平时妈妈喊你做事时,拖了又拖,今天怎么就这么存不住话,这么分不清场合、时机,你怎么当了支书的。”
沐阳妈一头雾水的看着打哑谜的两父子,“你们到底在讲什么事?”可是他们没有一个有闲心理会她。
“哎呀!我看你老人家硬是越帮越乱。现在梦凡心里怎么想的,我还没底,你猛地一讲,若是惹急了她,以后她会看见我就跑,今早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点好感,只怕又没了。”沐阳急得只差跺脚了。
“呃!说什么有底没底的,你喜欢就行。男子汉大丈夫,做事顾及别人那么多想法做什么?再说你们一人男未婚、一个女未嫁的,有人凑合,再谈一阵,有好感了就结婚,有什么好担心的?搞不懂,你们现在的这些年青人,八字没一撇的呢,就‘老公、老婆’的当着别人的面乱喊;这双方父母都同意、准备跟你们做主呢,你倒推三阻四的,好像要杀了你都没这么吓人。你呀,你,一点都不象老子年青时,想当年你老子我……哎,算了,老子不管了,你就慢慢磨吧,莫眼睁睁的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子后,又后悔冒听得我的话。”
沐光辉好心好意想帮儿子的忙,不想还被他好一通埋怨,二十四岁的人了,平时像榆木疙瘩一个,一直以为没开窍,不想,他早有打算。有想法好是好,只是等他自己的那套要慢慢培养感情,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梦凡是十八还是十九,还可以慢慢等,你这兔崽子都二十好几的老伢子了,还慢、慢、慢……场里他好几个同年的孙子、孙女都满地跑了,只有我这傻儿子哟,再等、再等老子还不晓得抱得孙子动不?我的个宝贝孙子哟!沐光辉暗自嘀咕着进房。
沐阳一个人呆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到禾场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走进堂屋想推自行车,又怕万一江叔没把自己老爸的话当回事,这样急急的赶过去还没闹个天大的笑话;就算江叔跟梦凡说了,梦凡心中真的没有他,她正情绪激烈,自己这样巴巴的凑上前去,那不是自讨没趣;如果不去,江叔会不会硬逼着梦凡表明态度?沐阳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一个好办法,只好走到房间的书桌前呆呆的坐着,厚厚的学生作业书上幻出梦凡那张如花笑靥,他甚至觉得还可以听到梦凡那银铃般的笑声。
那年,地区青少年运动会在县一中举行,他趁机回母校看老师。在路上就因为听到这银铃般的笑声,想超过她看看这女孩到底是谁,笑得如此好听,谁知车速过快,在回头看她时,一个不小心撞上路旁的水杉树,连人带车摔了个跟头。那时梦凡应该刚上初中吧,看他摔倒,笑得花枝乱颤,本来有些懊恼的沐阳见到如此开心活泼的笑容,突然觉得摔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古人不是说千金难博美人笑么?其实,他当时除此之外根本没别的想法,只是后来,偶尔遇见她,见她慢慢长大后,不只是体型、外貌变得更娇俏,还有她有着外面那些女子都没有的清纯、天真。这好不容易等到她毕业,如果她考上了大学,他倒会劝自己放手,毕竟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在大学校园里,优秀出色的男子多的是,随便找一个也不至于委屈她。可是她偏偏落榜了,苇场虽说是国营农场,但是乡俗与乡村一样的,女孩子只要不读书,就逃不出早早相亲、早早嫁人的怪圈,更别说这么漂亮的梦凡,如果找一个只知道做死功夫的乡下男子,那还不委屈死她。
他又想着今早去见她时,她笑得那么开心、坦荡,和他想象中的没什么两样,还真是一个迷人的小家伙。只是看她那样子,仅记得他不雅观的摔了跟头而已,连他姓什么都没打听过,真是马大哈啊!一个管理区的,随便问别人一下,不就知道我是谁了。哎,一个名字还得让我亲自告诉她。“沐阳,沐阳是谁?”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带着一丝天然的娇憨,比那些说话嗲声嗲气的城里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多了。沐阳脸上扬着沉醉的笑都不自觉,如果被他那老爹看见,肯定会认为他正思春。
父亲的如雷鼾声在隔壁房间里响起,沐阳一惊,想起作业还没批阅,拿过本子一瞧,本子封面上横七紧八写了好多“凡”字,这可是学生的课堂作业本,明天上课要发给孩子们的,这下沐老师便有得忙了。他翻来覆去把本子看了好久,终于定下一个弥补方案,先把作业本的封面用小刀裁下来,再撕下一本新的作业本封面粘在这个本子上,然后写上学生的名字。等他忙完这个再批改完作业,屋角鸡笼里的鸡都叫过一遍了,他小睡了一下,不等天亮,他一惊而起,急忙把东西收拾好,推着车出门,遇到正起夜的沐妈,“阳阳,这么早就去学校?我去下碗面,你吃完再去吧。”
“不了,我到学校吃就行,妈,我走了。”沐阳着车奔入夜幕中,把沐妈的担心抛在身后,“路上好点了,这黑灯瞎火的,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去这么早?拿了那几块钱死工资也不容易。”
“喂,老头子,你醒醒,醒醒。”正做着美梦的沐支书被沐妈残忍的摇醒,他止住鼾声不满的嘟哝一句,“什么事?这么早。”然后翻了个身转到另一边想继续睡。
沐妈可不会如他的愿,双手把他壮实的身躯往她这边扳,“喂,你先别睡了,你晓得不?满伢子出门了。”
“出去了就出去了,有什么稀奇的,脚长在他自己身上,爱去哪儿便去哪儿。”沐支书睡意朦胧,等他稍微清醒一下看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左不过五点多钟,“这兔崽子,口中说我说得不该,说得不该他起这么早做什么?分明已经上心了,还鸭子死了嘴巴硬的硬撑,说什么慢慢来。”
“你不说,我还忘了,昨晚你们两爷崽打了一夜的谜语,今天又这样,满伢子跟老江家的梦凡到底有什么事?你们一忽儿梦凡、一会儿上心,问你们,你们一个一个都不理我,我脑壳都被你们绕晕了。”沐阳妈突然觉得这崽是白生了,自己现在在这个家里就是个局外人,沐阳远不如女儿们贴心,女儿们没出嫁前,遇到一丁点事,就围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时她很不耐烦,觉得她们太吵,如今要改变这种局面,只能让满伢子快点娶亲,儿媳妇进门后,家里的格局便是二对二,看他们两父子还敢有事瞒着她。
沐支书坐起来披了件外套,“婆婆子,你不晓得吧?满伢子喜欢老江家的梦凡。昨天我说要去跟老江说一声,让他下午跟我一起去场部开会,我家满伢子拦下我,主动要求去给老江送信,说是顺便看看梦凡。我一看有戏,就套了他几句话,他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对梦凡有些好感,我一听,这是好事啊,就想帮帮他,开会时便对老江讲了一下,可是昨晚我回来时,你也看到他的那个样子,只差没跟我翻脸了,好像我坏了他的好事,老子书可能没读得他多,但是经验比他足,他也不想想老子当年是怎样把他娘骗到手的。”
沐阳妈一听,又好气又好笑的,擂了沐阳爸一拳,“老不正经的,说儿子的事呢,为什么说起这个。梦凡?你还别说满伢子的眼力不错。难怪别人跟他做介绍时,他老说不急不急,我以为他还没动姻缘,急得要死,原来这个阴险的伢子,心里早就揣着呢,不管他了随他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操尽了心,别被他说成生崽的不急抱腰的急。”沐妈倒看得开,只要儿子动了心思就好,她真担心他这不开窍的儿子熬成老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