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李福在巷口等了许久才看见皇上和紫姑娘走了出来,忙迎了上去。一看两人还拿着东西,才想起钱袋的事,当下一模胸口。
钱袋还在身上,却不知皇上,修仪娘娘如何买的桂花酥了。
“李公公,给你一块。”她拿出一块桂花酥就要给他。
“哎呦,紫姑娘这可折煞死奴才了。”李福看着这块桂花酥,眼圈竟是一红。他在宫里待得时日久了,这人啊,是什么心肠他太明白了。宫里那些个娘娘,明面上和善,心里头的念头怕是绕着京都跑了几个来回了。紫姑娘虽然常常有些骇世之举,做事和常人也不太一样,可却是个真正单纯的好姑娘。皇上能遇到紫姑娘,也是皇上的福气。
“你拿着。”她坚持给他。
“李福,拿着吧。”他也发了话。
“唉,谢紫姑娘了。”他接过小袋子,在手里攥的紧紧的,一时竟有些沉默。尹君寒察觉他的变化,多看了几眼。
“我们去前面看看吧,前面有个大点的广场,热闹的很。”他上前拉住她的手。
“好。”她随着他。
锦湖边的街市上人来人往,不少少男少女走在一起。灯火昏暗,波光粼粼的湖面又那么惹人喜爱,他们也没那么显眼了。
“公子,给你家娘子买根簪子吧。”路旁的小贩叫住了他,“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像公子娘子这么标致的人呢,有这么位娘子,公子好福气。”
娘子,他不禁看了眼她,“喜欢吗。”
说着,就从桌上拿起一根簪子,将她散着的发给盘了起来。很难想像,他这样一个人,竟给她盘了一个服帖整齐的发髻,一丝不苟。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时似乎没那么反感绾发这件事了。
“恩。”
他见她喜欢,在那小贩桌上挑挑拣拣拿了好几根。发簪都是最简单的木质做的,做工也粗糙,可盘在她头上,就是那么美。
一路上,遇到什么小东西,小玩意,他都买上几个。走了一截路,李福手上已抱了一堆东西。都说这女人爱买东西,今日皇上也不差,这前几十年买的东西都没今日这半个时辰来的多。
“公子,在往前可就没什么好逛的了。”往前,人越来越少了,离集市中心也有些远了。
他点了点头,不知不觉竟走了这么大一段路了,一时有些淡淡的失落。见她还在向前走,也就跟着了。
往前走没多久,忽然看得路边有几个男子,身边扯着几尺蓝布,人人面前有一案几。案几上明明摆着很多东西,但他们却不像卖东西的。她有些不太明白,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们在干嘛。”
“卖身。”他的语气也有些小小的讶异,很久没有在晚上逛过锦湖了,这儿竟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卖身她还是明白的,只是清影被他治理的这么好,怎么还有人卖身。她又看到有人不断上前问价,却见那人摇头,一一回绝了。
“君,有人买他,他为什么不卖。”
“有些寒门子女没有机缘,一辈子都难有出头之日。但其中有的仗着有才有貌,说不定能搏个出路,就来这里。前面案几上是他们会的东西的展示,说是卖身,更是在择主。当然,也有真正卖身的,人的一生总有不得已的时候。”尹君寒的声音里夹了几分感慨。
“那后面那个倒像是卖身的,前面像是择主的。”
尹君寒一笑,前面的人总是不断打量四周的过往之人,眼神倨傲还带着些急切。而后面那个人始终低着头,杂乱的头发挡着脸,见不真切。衣衫褴褛,走的近了怕是能闻见异味。这样子确实像紫说的卖身和择主。可他知道这些全是择主的,因为卖身的不会来这里。
她抬步上前。
前面几人看到尹君寒的一瞬,眼睛都亮了。他们在这市野待得够久了,怎样的人看举止言行是一目了然的。
这人双眸内敛,微带着煞气,一双眼就能让人生出无法抗拒的感觉。一身简简单单的衣袍,细看才能发现竟是上等的苏烟紫罗绢,一尺千金,绝对是个贵人。
再看前面的女子,一双黛烟眉,眸子似红非红,似黑非黑,夹着三分煞气,两分英气,还有五分贵气。这张脸就不是人间能有的。
她走的近了,前面两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吾愿追随公子。”
“君。”她连退了几步,“他们这是做什么。”这帮人她很不喜欢。
“他们是愿意择你为主的意思。”
“公子,莫要误会,我们是愿意择公子为主。”那两人忙说道。
尹君寒的眸子眯了眯,眸中略微有了些寒气渗出。
“真是怪人。”她可没觉得这两人有什么用。她越过了他们,走到了那个默不作声盘坐在桌前的人面前,至始至终那人都没抬过眼。
“你什么都不会吗。”她看着光光的案几,有些好奇。
他睁开眼,入眼的先是一双白色的绣鞋,上面虽是没镶什么饰物,却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难怪那几人要急着表明心意了。
“我会的,拿不出来。”他的身心有些嘶哑,他举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
“是吗,我给你什么,你才卖。”她竟不再问他会什么。
问到这个,他才抬了头。看到他的脸时,前面那几人明显一声嗤笑,她却瞪大了眼。这个人的脸几乎被毁于一旦,脸上红红黑黑,坑坑洼洼一片,一双眼睛被挖去了一只,剩下一个皮肉结着的黑痂下的黑洞,连鼻子和嘴巴都分不清。
“你。”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跳差了拍子。这个伤,竟然,竟然蕴含着大道伤痕,是天道的伤。这人怎么可能受了天道的伤还不死,简直不可思议。
“紫,这个人太可怕了。”脑海里,传来了衣蝶的惊呼,“他受的天道刑罚绝不弱于我和陌灵,可他还活着,太可怕了,比我和陌灵全盛之时都要来得强。”她和陌灵一生一灭,永不相见才换了一命,他怎么活下来的。
“我一天要黄金百两。”他嘶哑的接着说。
“你这人莫不是有失心疯吧。”前面的男子大笑。
“真是奇了,还黄金。你都不值十个铜板。”想到第一次见他脸时,他们几个都恶心吐了,他们心里更加不屑。还黄金百两,他是不知道什么是黄金吧,就他这脸白送都没人要。
这值黄金百两一天的人,天下谁供得起。
“好。我若许你黄金万万两,你可愿跟我。”对于她来说,黄金是最没用的东西。整个妖界的金子都能给他。
没想到这漂亮像仙人的女子这么说,周围人大笑出声,“又一个失心疯,万万两黄金,莫不是去搬国库吧。”
“呵呵。”那人低低的笑,声音如同风箱的呼呼声。“万万两,好大口气,拿来我瞧瞧。”
“好。”说着,她也不矫情,一把甩出了那根黄金柱子。这根柱子怕是有二十来吨重,周围一圈人都被震的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那人一把接过,身子颤都未颤,看到这个场景,谁还敢说一句话。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人笑得张狂,“天玄九星阵的一根金柱,你是天裔紫帝。”后面四个字他说的极轻。他似想到什么,又蓦地又望了一眼尹君寒。
那个黑黑的洞却让尹君寒觉得全身一凉,龙目顿时一盛。
那人收回了目光,大叫了一声“好”。一把就将那金柱收入怀中不见了。
“吾名囚。”他说道。
“吾名紫。”她跟着说道。
他打量了一下她,“天裔紫帝,神血缺了一丝,大道不满。陌箫之灵有半灵在你身上,很好。还有,咦。”他一顿,怎么感觉到了天绝链的踪迹。不可能啊,天绝链是各大神器之首,但受到了本命的限制,生于天,存于天,出了天界是要崩碎的。他细细看了几眼,没接着说下去了。
与此同时,她也在审视他。大道虽已圆满,天道刑罚却毁掉了他近一半的生机,身上明明暗暗,有重宝掩盖了气息,不然怕早被天罚找到了。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紫帝,今日这些人怕是留不住啊。”这话说完,才看见这方圆几里不知何时已被他用结界封锁了。
她看了看四周,正欲点头说杀光,又忽然想到是他的子民,顿时犹豫了,“消了记忆吧。”她不愿他为难。
“君,我们走吧。不是说前面有更有趣的地方吗。”她回头牵他的手。
囚默默看着她远去,“不杀吗?因为那个人。”
他盯着尹君寒的背影,天裔在妖界杀了多少妖无法计数,却因为这个人放了杀欲。天裔这一生的因果全在她身边这个男人身上。她的大道也因缺那一丝神血,永远无法圆满,不知是好是坏。
偏偏那人他还看不懂,也是奇了,有人他看不透。他悠悠叹了口气,今日他的选择于他又是好是坏。他摸上了自己的脸,他若要接着与天斗,这是唯一的选择了吧。
“那人是谁。”待走的远了,尹君寒才问道。
“一个很强大的人。”她有些沉默。
“紫儿,你来自哪一界。”天,人,妖,冥你是哪一界。
“君。”她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眼睛里有一丝慌乱闪过。他为什么这么问,她忽然想起了那条被关在笼子里的蛇妖。
“紫儿。”他抓住她的双臂,让她看着自己,“告诉我,可好。”
“我。”她的声音有些微颤,她不知道告诉他后,他会怎样。
“紫儿,相信我。”他望着她的目光很柔和很柔和。
她默默看着他那双眼睛,慌乱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像是受到了蛊惑似的说道,“妖界,我,来自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