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萧十禾心中有万般不满,也还是没能改变自己昏厥过去的现实。其实,以自己的身体为载体,为别人重塑真元,本身就是险恶至极的一件事情,搞不好就要一命呜呼。对于这一点,萧十禾心里是一清二楚。可是没办法,谁让他逃不开心中的那双眼睛呢?
好在,他只是损耗了一些真元,并无大碍,在南宫卓的救治之下很快就醒转过来。遵照着穆冬的吩咐,穆紫嫣守在床前,悉心照料萧十禾。
经过了这一次的事情,南宫卓对萧十禾可以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每日里打着为他诊治的幌子与萧十禾攀谈。而他所提出的一些匪夷所思的医术,也是令萧十禾大开眼界。一来二去,他们两个人倒是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
偶尔,南宫卓也会主动与萧十禾谈论帝国现状,借着酒兴破口大骂,痛斥帝国高层腐败,直言地方官吏贪污,针砭时弊。倘若醉酒,南宫卓就免不了要拉着萧十禾,跟他讲上一些什么众生平等的大道理。
按照南宫卓的说法,萧十禾的伤势早就该好了,可他整天还是那么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穆紫嫣倒也没说什么,反而对他越发的照料有加。
穆冬也乐得如此,不闻不问。早已经恢复如初的穆子涵,整天跟沈睿、欧阳浩、独孤静、常万达他们厮混在一起,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很快的,穆子涵就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出了出身高贵一些,其他方面都比不上另外的几个人,尤其是他们偶尔展示出来的阴阳师的高超手段,那更是自己万万比不了的。
因此,穆子涵就去求萧十禾,想要他教自己阴阳师的本领。萧十禾早就知道穆子涵不具备成为一个阴阳师的潜质,可是碍于穆紫嫣的情面,他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穆冬命人在城东五里的地方建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充作学堂,穆紫嫣又让人在学堂四周种满了桃树。自那以后,萧十禾就从穆府搬了出去,和沈睿他们住进学堂,正儿八经的当起了先生。当然啦,这么一来,他就不得不跟穆紫嫣分开了。因为这个,萧十禾没少发牢骚。
转眼间秋去春来,仙女湖畔圣洁的娜拉达花再度盛开。天边的朝霞刚刚吐出第一缕阳光,鸟儿在料峭的春风中叫醒了这座石头城。街道上稀稀拉拉的有了一些行人,临街的商铺陆陆续续揭开了门脸。
穆府的大门还没有打开,就听到里面传来少年的呵斥:“快点儿快点儿!我要出去遛马!”看门的守卫赶紧把府门大开,嘶鸣声中,一匹白色的骏马驮着一个白袍少年跃出门外。那少年在街道中央拉住缰绳,认准了方向,调转马头用力的挥起马鞭,“啪”的一声响,骏马疾驰而去。
这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真可谓是英气逼人。他着白袍,骑白马,就连手中的马鞭都是白色的。看他这副打扮,除了穆子涵还能有谁?
穆子涵跃马出城,直奔桃园而去。远远的望过去,桃园里倒也是粉红的一片,煞是美丽,到近前就不行了。靖川城毕竟是地处高原,虽然已是仲春时节,但桃花才将开未开,东一簇西一簇的散落在光秃秃的枝干上,并没有太多的美感。但是,单单是扑面而来的花香就让穆子涵的心思雀跃不已。他拉住缰绳,伏低了身子,纵马在桃花间随心所欲的奔腾,好不快活。
直到日上三竿,出了一身的汗,穆子涵才不情不愿压住马头慢慢的向桃园中间行去。桃园中间,一个青瓦白墙的小小院落在桃花掩映中若隐若现,显得格外的古色古香。穆子涵慢吞吞的骑着马走到院落门前,翻身下马,将缰绳挽在手里,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恭恭敬敬的站到了一旁。
“吱——呀——”,一声轻响,院门缓缓而开,一个儒雅的灰袍青年出现在门后,正是萧十禾。见到萧十禾,穆子涵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口中说道:“先生好!”
萧十禾轻轻的点点头,说:“进来吧!”
穆子涵再次弯腰行了个礼,这才撒开马缰,关上院门跟了上去。院落很小,但回廊竹林亭台流水一个不少,显得格外的精致。萧十禾走进屋子,自顾的在靠窗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在他的手边,放着一把戒尺,戒尺下压着几本纸张泛黄但看上去很干净的书籍。
除此之外,房间里的地上还摆放着五个低矮的书桌,沈睿、欧阳浩、独孤静还有常万达他们早已经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等候,空着的那一张就是穆子涵的了。
穆子涵在桌子前站着,恭恭敬敬的对萧十禾拜了三拜,垂手而立。
萧十禾轻轻的点点头,开口说:“将枢。”
穆子涵随口答道:“将枢,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不可逆之,逆之,虽盛必衰。”
“曲则全。”
“曲则全,枉则过,满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穆子涵毫不迟疑。
萧十禾轻轻搓了搓手指,低着头继续说:“智略计谋。”
“智略计谋,各有形容,或圆或方,或阴或阳,圣人谋之于阴故曰‘神’,成之于阳故曰‘明’,所谓……所谓……”前面这一部分,穆子涵倒是记得很清楚,但这最后一句,他实在是记不起来了,皱着眉头所谓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只得在萧十禾凌厉的目光下伸出了右手。
见此情形,欧阳浩和沈睿有些幸灾乐祸的浅笑起来;常万达看了看自己通红的手掌心,满脸同情;独孤静则是抬起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不忍心再看。
萧十禾眉头一皱,抄起放在桌上的戒尺,狠狠的打在穆子涵的掌心上:“你把心思都花到骑射上去了,哪里能记得住这些?”
穆子涵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着牙没有吭声。
“啪!”又是一戒尺打在了穆子涵的手心,“来!跟我读!所谓主事成者,积德也。”
穆子涵强忍着手心的疼痛,跟着读了一遍:“所谓主事成者,积德也。”
萧十禾又狠狠的抽了穆子涵一戒尺,问道:“所谓什么?你记住了吗?”
眼泪已经在穆子涵的眼眶里打转了,但他还是咬牙忍住了,大声地说:“所谓主事成者,积德也!”
萧十禾这才放下戒尺,翻开了桌子上的书本:“嗯,很好!你坐吧!我们今天接着往下讲!事贵制人,而不贵见制于人;治人者,握权也,见制人者,制命也;道贵制人,不贵制于人也;制人者握权,制于人者失命。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我们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贵在限制约束别人,而不能被别人限制和约束。而想要有约束别人的能力,就要掌握权力,一旦被对手限制住了,性命和命运都将会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同样的,我们所要奉行的道,也是贵在控制别人而不被别人控制,能够控制别人的人就能掌握权力,被别人控制的人连性命都会丢掉……”
穆子涵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了一个字,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看上去很是泼皮,实则十分严厉的古怪先生会突然提出怎样的问题。而对于他提出的问题,回答对了还好,回答错了的话,可就有苦头吃了!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拜他!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小院的木门再一次被人推开,清脆婉转的声音随之响起:“该吃饭了!”
话音刚落,一个光彩照人的年轻女子走进了这个小房间。穆子涵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自己的姐姐来了。他抬起头看了萧十禾一眼,突然对他扮了个鬼脸,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萧十禾把书重重的往桌子上面一放,颇有些生气的喝道:“谁让你站起来的?给我回来!”穆子涵无奈,只得再次坐了下来。
这段时间以来,类似的情形已经不止一次的出现了。所以,对于这一幕,沈睿等人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所以,他们就悄悄的凑在一起,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架势来。
看到穆子涵坐了回去,萧十禾拍了拍手,换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作脚步虚浮状,手抚着胸口慢慢悠悠向穆紫嫣凑了过去,口中说着:“紫嫣哪,你看,都怪我,都这么长时间了身体都没个起色,辛苦你了!”
穆紫嫣展颜一笑,轻轻的把手臂上挽着的锦盒放在餐桌上,挽住萧十禾的手臂扶他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埋怨道:“你还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啊?那干嘛老这么严肃?气大伤身!”说完,穆紫嫣又转过头来,对穆子涵他们几个说:“来来来,吃饭吃饭!”
萧十禾把眼睛一瞪,有心再摆摆做师傅的威严,于是就说:“紫嫣,你不能这样娇惯着他们!你这是在害他们,知道吗?你看,桌子只有这么大,哪里挤得下这么多人?我们两个先吃,让他们等一会儿吧!”
穆紫嫣不乐意了,松开萧十禾的手臂,嘟着嘴大声说:“萧十禾!你给我听好了!不许整天说这些没头没脑的鬼话!信不信我以后都再也不理你了?哼!”
萧十禾看到穆紫嫣生气的模样,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口中却兀自说道:“紫嫣,你看看你!动不动就发脾气!你可是穆府的千金啊!如此刁蛮,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