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已经在大学中度过了三个学期。在张丰的同学眼中他成为一个相当神秘的人，没有人不对他的交际网络和业余生活感到好奇，但没有一个人能摸清楚他的底细，哪怕是同寝室的另外三个人。他们只能看到他在校园内外忙碌地进进出出，学业上勉强保持着不高也不低的成绩。学生会曾经流传着他和艾恋学姐的绯闻，但风头传着传着就淡了，好像随着时间的推移，俩人又变得陌生了似的。
当然，寝室里最后也知道了校园里闻名遐迩的迎新会餐补。田大壮和胡宗梅是吃货，总是怂恿他带他们去吃。刘雪儿看得更深入，他很惊讶地赞叹：
“这是你做的？难以相信，刚进学校就会做生意，比这俩个吃货强多了……”
田大壮和胡宗梅咆哮着扑过来，把他压在身下拳打脚踢。
张丰挑一个长假带他们去了那个村子。大厨老杨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他的手艺比一年前还要精进不少，一顿饭吃得三人大呼过瘾。
“我半辈子白吃了……”胡宗梅眼泪汪汪。
“尽管来吃，小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老杨得意地说：“这俩年他可是……”突然又止住话头。摆摆手说：“吃，尽管吃。”
回去后三人抓住张丰严刑拷打：“说！这俩年你还在做什么？”
“送外卖。”张丰无奈地说：“你们不去英语角，所以不知道。”
“什么玩意？”
刘雪儿大惊：“莫非是每月一次的……广场夜宵？我在校园论坛上看到过。”
“答对了。”张风捡一个草地坐下，目光深邃地看向悠悠蓝天。
“什么是广场夜宵？”田大壮追问道。
“说来都像神话一样。”刘雪儿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那是全世界头一款被拿来拍卖的快餐，在校园内部网络里每个月专设五十个竞拍名额。它出现在校园板块上时所有人都当是个笑话，但——居然有一大批圈里人很快都参与进来，你猜怎么着？这些ID无一例外都属于学员中的风云人物，非富即贵。他们很快就带动整个论坛形成一个美食贵族阶层，将广场夜宵的价格炒的越来越高。”
“最高卖多少？”
“有一个名额被炒到1000，后来版面被管理员禁了。”
三个人目光呆滞地看向张丰：“这些都特么是你干的？”
张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网销这一块的热度是我炒起来的，因为有迎新会产生知名度的影响，可以做到运营成本最低，效果也十分令人满意。但是实际的线下工作包括餐饮服务具体流程是杨小贱负责的，你们去那儿有时候会看到他。”
“长脑子就知道肯定没那么简单。”刘雪儿快速说：“首先说动那些炒热那个版面的ID就要很大的公关投入。”
张丰偏过头看向他：“当然。我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刘雪儿细算半天：“你这段时间帮老杨赚了多少？”
张丰竖起一只手指，嘴角露出饶有深意的微笑：“足够开始下一步计划。”
“他给你多少钱？”胡宗梅快言快语道。
“钱？不不……”他摇动手指：“我会赚到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
圣诞夜过去很多天，这座城市迎来了第一场雪。在深不见底的夜幕中，雪停了。
张丰踩着白雪走到石台广场，穿着红衣的女孩站在黑铁雕塑旁，向他露出灿烂的微笑。
长椅上铺满厚重的白雪。张丰从大衣内侧口袋取出一条宽大的幔布铺在雪上。艾恋舒展开身躯坐在布上，新奇地感觉到雪花在身下坍塌的触感。张丰静默地站在她身后，凝望着不远处昏黄的路灯。
“小学弟。”艾恋顽皮地开口说：“要不了多久学姐就要毕业啦。”
张丰眼睛转动了一下：“小字去掉谢谢。”
艾恋发出银铃般的轻笑。
“我会离开呢。”她轻轻说：“突然觉得好遗憾。”
“为什么？”
“我离开的时候。”艾恋装模做样地苦恼道：“连份像样的爱情都没有……”
张丰俯下身轻声说：
“我可以给你。”
艾恋微笑着抬起头，他们的呼吸互相触碰到对方的额头。
“可是我看不懂你啊。”她说：“我害怕你，我看见你在这个世界上脚步匆匆，但你告诉我：你在追求什么呢？”
张丰绕过长椅，静静地看向她的眼睛。
“我追求一座城堡。”他说：“一座叫希望的城堡。”
艾恋皱着眉头看向他，突然温柔地笑了。
“对女孩子来说，这可远远不是完美答案啊。”她说：“她们永远想做唯一。你应该说：你在追求那个女孩啊。”
张丰迟疑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艾恋偏开他的目光，咬着嘴唇等了很久。
“我该回去啦。”她说。张丰点点头，站起身。
“不啦。”她说：“我自己回去吧。”她垂下头渐渐地走远了。
张丰目视她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黑暗夜幕中，一直到他平静的脸孔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盘坐在雪地里，一把把抓起雪花擦在脸颊上，发出沉重的呼吸。冰冷的雪冻僵了他的手掌和脸孔，却始终无法抹平他越来越快的心跳。
艾恋靠在一堵墙边，突然一个踉跄坐到雪地上，她抚摸着自己在寒风中却发烫的脸颊，感觉着心脏在胸腔中不可抑制地跳动。
冷静啊，冷静。她徒劳地告诫自己。
然而头脑中满满地浮现他的影子。
我是怎么了？她迷惑地问自己。
……
“我爱上一个女孩。”张丰在沙发上跟姨娘比划：“她很单纯，很美。”
“哦。”姨娘笑笑：“那你就要试着关心她，爱护她。”
“然后呢？”
“然后就要漫长地等待。”
“等待什么？等待被爱上吗？”
“不。”姨娘摇了摇手：“等待去爱。”
张丰迷惑地看着母亲：“可是我已经爱上她了。除了告诉她这一点，我又应该怎样去爱呢？”
“儿子。”姨娘宽容地对他说：“爱情是很珍贵的东西，你尽可以付出一切，但一丝一毫都不能期待回答。你付出的越多，你的爱就越有价值，那时候你就会越来越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你要首先认识到，爱情不是完美的东西，你越是深入地去爱，就会愈发感觉到痛苦。你必须时时刻刻地坚信，这些痛苦都是值得的。这样，在你回顾往生的时候，才会满足地告诉自己：这样的爱有足够的价值。”
张丰转向窗外，若有所思地看向无尽的黑夜。
是这样的。他对自己说。
……
“我也不知道啊。”艾恋一边描着眉粉，一边无奈地对室友杨丽丽说。
“你肯定是喜欢他。”杨丽丽笑嘻嘻地说：“你昨晚回来的时候脸红得像个桃子似的。”
“说不定吧。”艾恋淡漠地说：“说不定吧。在大学最后这段时间我和他关系很好，坦白说，我也很喜欢和他相处的感觉。”
“哇！”杨丽丽惊喜地说：“为什么不干脆答应他！”
“因为我看不懂他。”艾恋干脆说：“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回忆起迎新晚宴上看到他的目光。“所以，我始终不能判断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善于处理人际网络，他这样的人一般很危险，而我也不确定……”她深吸一口气：“他对我的爱，纯度有多高。”
“又来了。”杨丽丽鄙视道：“大学四年你评价每一个追求者，最后都要落实到这四个字：纯度不够。我们是朋友，私下里我就直说了：不就是怕人家只看上你家有钱嘛。按照你这个标准，海源倒是还不错。身家巨富，英俊还很有才华……”
“你不明白，和海源在一起没有那种感觉，我是真的有那点想法才会对他挑挑拣拣的。”艾恋咬着嘴唇：“好姐姐，你就理解我一下吧。我们这些有家世的女孩择偶时总是会缺乏安全感。你看，我四年都没有男朋友，这就是报应啊。”
杨丽丽叹了口气抱住她。
“你那是活该。不过，你究竟想怎么做呢？”
“我现在想知道，他是真的在向我表白还是只是随口说说。”艾恋犹豫地说：“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