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之前特意将你同燕王一起从洛阳宫迁至公主府,好打听他的行动,这事儿进行得怎么样了?”郭翊刚回到郭府,正想穿过大厅回房,突然就被郭追叫住了。
“呃。没什么消息,燕王最近也不怎么骑马。”郭翊说的倒是事实,燕王之前交代他按兵不动,两人便再无往来。也是,据说燕王现在终日和那貌若天仙的高大小姐泡在一起,哪里有空理他这糙汉子。
“哦?是没什么消息,还是有消息你不想告诉为父?”
“孩儿句句属实,实在是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你看看这是什么!”
郭追对郭翊向来严厉,所以到此时虽然见父亲面色难看,但郭翊也猜测可能只是嫌他办差事不认真罢了,知道郭追将一张纸条用力砸到他身上,才发现事情不对。
郭翊打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贾三已到长安,择日行动。
“这不是我写的啊。”郭翊百口莫辩,连他自己都不能说出这字与他的有什么区别,但他当真没有写过这样的字条。事实上,以他与燕王行事之谨慎,从不会用传字条这么危险的方式交流。
“好啊,我是看错了你这个小子,还让你去探什么燕王,原来你早就攀上高枝,想用我郭氏一门的人头去换你的锦绣前程啊。”
“父亲,绝对没有这事。这字条不是我写的!”郭翊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磕头否认,他知道父亲的手段有多么狠毒,就算对亲生儿子也不会手软。虽然在投靠燕王这个事情上,郭追并没有冤枉他。
“那你说,贾似亭自杀那晚,你在哪里?”
“孩儿说过了,在……在……依云楼过的夜。”郭翊的脑子快速转动着,无论如何都要想方设法度过眼前这场危机。
“叫的哪个姑娘?”郭追冷冷地问。
“额,孩儿……孩儿那晚酒喝得多,不太记得了。”郭翊本已与几个相好交代过,若有人来查验他的行踪,千万要说和自己在一起。可他知道郭追为官数十载,一直掌管刑狱之务,在那些相好的嘴中撬出这个事实简直是易如反掌,所以干脆不说名字。
“哦?是要为父把整个依云楼的人都拘捕拷问么?”
“父亲……孩儿……真的……没有骗您啊。”郭翊听到拷问二字就全身发紧,光是郭府家法他就已经吃不消了,若是上了官衙的那套恐怕小命不保。
“我就姑且信你。郭家家法,宿妓不归,怎么罚?”郭追冷冷地看着跪在眼前这个颤抖的青年,心中没有一丝怜悯,他和十几年来葬身自己酷刑之下的别人,又有什么不同。难怪对洛阳一无所知的燕王会去找林三光和串联越系世族,原来都是这个小鬼在后面出谋划策。
“杖五十……”
郭翊还没说完,就被几个郭府护院牢牢按住,扒了裤子,用大杖狠狠地责打起来。郭府家法用的刑杖,与衙门最粗的讯杖同样规制,五十杖足以把他打得血肉横飞。
“既还用得家法,我与你就仍是父子。为父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如实招来,还有一点活路,那贾三小姐,现在何处?”郭追走到气息奄奄的儿子旁边,轻声对他说到。
郭翊抬头一望,见父亲眼神里已经没点怜惜,知他讲的是真话。可他和燕王根本都不知道贾三小姐究竟身在何处,甚至是看了那字条才知她人在长安,即使现在承认早与燕王有勾连,不过是给了父亲一个将他当场打死的理由而已。
“父……父亲……那字条,真不是孩儿写的……孩儿都不知道……那贾三…是谁……”
“还嘴硬是吧,为父审讯的手法,都带你们兄弟几个去见识过,怎么,想上身试试么?”郭追恨不得马上打死这个通敌卖家的儿子,只是目前还要从他口中挖出家三小姐的去处和燕王的部署。
“孩儿真的不知道啊……”郭翊听父亲说要上刑,嚎啕大哭起来。他很小的时候,几个兄弟就由教书先生带着在府衙后堂观看父亲审案,他永远忘不了那个人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
郭追哪里还肯信他,那字条已经是确凿的铁证了。莫说燕王要怎么利用那些材料来对付他,如果长安那位主子要是知道他的儿子竟然替燕王做事,那恐怕有灭门之灾。
“把这逆子扔进地牢,先上一套通刑,看看还嘴硬不嘴硬。”
护院们听到老爷这个说法面面相觑,通刑许多身体健壮的武夫都不能扛下,四公子这样的文弱书生是随时要被弄死的节奏,不知他究竟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惹得老爷这么生气。
郭翊听到郭追这么说,便断定此生父子缘分已尽。他郭翊若还有逃出升天的一日,此生都会与郭府为敌。
不过面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始终是生他养他的父亲,他倒不介意再赠最后一句:“那字条非我所写,真正包藏祸心的……是把他给你之人。”
“郭司尉呢?”
李敜发现郭翊出事,已经是三日之后。他到马厩想与他商量些事情,却发现不但司尉换了人,甚至连捡马粪的奴仆都是陌生面孔。
“郭司尉病了,一时半会恐怕好不了。小人闵通,这些日子马厩由小人暂为管理。”新来的司尉回报燕王。
“哦?你会教人骑马么?”李敜对听到郭翊轻描淡写,以免他们之间的关系暴露,他这控制自己情感的技术师承二哥梁王,普通人绝对看不出端倪。
“回殿下:当然会,连那郭司尉都可说是小人的徒弟。”
“好,那以后就劳闵司尉费心了。”李敜想这郭追还是有一手,派个水平更高的过来,他想借口换回郭翊都不行了。
为了把戏演完,他若无其事在马厩耗了两个时辰,像平日一样假装认真地与闵通学习马术,等回到房里的时候已经是身心俱乏,大字型仰卧在踏上,抖着脚,想着郭翊和尚葵。自己的命水究竟是有多衰,这到洛阳新招引的两个好帮手,居然接连出事。
郭翊与他说过,那位太守大人断然不会念什么父子之情,或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关系,已经把他囚禁起来了?正如高澋所说,知道他时常去马厩进而产生联想不是什么难事。
之前去救尚葵还好说,毕竟拉了陛下这么大的名头,现在就算陛下亲自来了,也不能逼着别人把儿子交出来吧,怎么办怎么办?女神快来搭救我啊……
“表兄睡觉的姿势真豪放啊。”
看来老天爷还是喜欢他的,李敜听到高澋的声音,兴奋地弹了起来。
“妹妹是听说郭翊生病的事了吧。”
“原来是爱人病了啊。”高澋才没有那么爱多管闲事,只是听说表兄今日骑马回来便闷头不坑的倒在床上,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我今生只有一个爱人,天天都送小野花给她。”
“你给我的花难道都是郭司尉拒收的?”
“我就算是好这口也拿高木鱼下手啊,毕竟他长得和某人有几分相似。”
“看来我大哥又多了一个迷弟啊。哦,不对,表哥头脑里终日想着中年老男人,迷恋的应该是我爹吧。”
“啊,我要告诉舅父,你说他是中年老男人。”
“我爹才不会把我怎样呢,但你的小翊翊,恐怕性命堪忧了。”
“郭追这么狠?”李敜想,就连他那薄凉的皇帝老爹也不至于这样吧,真是天真无邪的孩子。
“所以,表兄若想保他性命,现在就要行动了。”
“若想?”
“郭翊当前最大的利用价值就是他郭府四公子的身份,现在郭追已不再信他,可以说已是毫无用处,我想他也不如尚葵一般掌握了表兄的什么秘密,此时明哲保身总不会错。”
“可我,就是想保下他呢?”
李敜很清楚,自己在朝廷中人脉单薄,回到长安肯定处处被太子和梁王压制,洛阳是他招兵买马的好地方,必须立一个值得追随的形象。况且,郭翊是能助他成大事的人,未来的蓝图里,郭翊与尚葵都会有一席之地。
高澋听到李敜的答案,也听到了他的雄心。他到洛阳绝对不止想做梁王哥哥的打手收集太子的黑材料那么简单,对部下的这般担当,倒是和爹爹口中年轻时的皇帝有几分相似。
“那,就想想李放风会怎么做。”
这晚,李敜又没有睡着,他翻来覆去,一面想着高澋的话,一面想着高澋的脸和身材。
突然,郭追的丑脸一遍一遍地在他脑海中闪现,几乎要把他吓哭。
从前,他总觉得自己是猎物,四周的野兽都在暗处盯着自己,只要稍一松懈,就会成他人腹中佳肴。
但是,最近这种感觉却渐渐消失了。
幡然醒悟。
这一场的猎物,是郭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