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筱玲还在半梦半醒中,忽而听得后院内有东西呼呼划过带起的风声,还有人的呼吸声,慕筱玲赶紧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开了门,站在门柱后看着文墨池一招一式地比划着。
“要看就光明正大地出来看!”文墨池手里握着一根丈二开外的竹竿,将竹竿朝着门柱后偷偷站着的那人甩出,右手突然抓住竹竿末端,一阵风突然来到慕筱玲的耳旁,撩动几根发丝。
慕筱玲用手拨开耳旁的竹竿,顿时撅起了小嘴,“你若是没抓稳是会打到我的?”
“谁让你偷偷摸摸地站在那,而且,我有分寸不会打到你!”文墨池说完将竹竿抽回,轻轻地插在一旁的泥里,拍了拍手便往卧房走去。
“文墨池,还,还有两件事!”慕筱玲突然又低下头说道。
“急什么?想到了自然告诉你。”文墨池轻轻关上门,将汗水浸透的衣服换下,又另外换了一身衣服才又出了门。
院子中央,依旧是慕长远站在那里等着。
“长远哥,事情已经查明了,你为何还不上路?”文墨池突然想起慕长远一早就说要离开的。
“墨池,时间还早,我们说说话可好?”
文墨池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慕长远也坐到身边,“墨池,我知道关于那件事,你对我有气,这也是我为何还没走的原因。你若有气就对我说,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出现任何隔阂,兄弟之间不就应该坦诚布公吗?”
“长远哥,你有你的家人需要守护,同样我也有我的家人需要守护。虽然算起来你对我和娘亲是很好,但我们终究不是一家人。不过我不怪你,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你们整个慕宅几十口人命,换做是我,我也会那么做。不过我对长远哥绝对是坦诚地,我从未向你隐瞒过任何事,包括我在县衙当差,我以为你知道了会为我开心。但是,你却只是轻描淡写了一句。而你呢?从你这次回来到这些事情发生,你却什么都不对我说,在你心里,或许我只是你的伴读、跟班而已。”文墨池说完最后一句,轻叹一口气,准备起身。
“墨池,等等。”慕长远站在文墨池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墨池,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有些事,你并不需要知道。关于你在县衙当差,我确是不悦,因为我觉得你在小小的县衙当差,完全是埋没了你、委屈了你。虽然你对功名利禄不在乎,但是我希望我们的起点在同一个高度,我不希望你只是依赖与我做个伴读、跟班,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希望我们日后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像从前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包括绮月!”
文墨池愣愣地看着慕长远说出这些话,突然冷笑了起来,“长远哥,你说的倒是容易,你是富家公子,自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与你不同,我与娘亲若不是依靠着你们慕宅,或许连饭都吃不上,又怎能与你并肩?”
文墨池拨开慕长远,颓废地朝着门外走去。
“文墨池,你的冲劲哪里去了?你的无畏哪里去了?你不是曾经高谈阔论要像你父亲一样,做百长甚至是做将军吗?可你现在呢?只是一副空有徒表的行尸走肉!”慕长远朝着文墨池的后背喊了出来,文墨池突然停下了脚步。
文墨池曾经是有抱负,但是经历了许多事后,特别是柳悦秀险些丧命后,他才更加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守在娘亲身边。但慕长远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让文墨池本来已经收敛的心性又开始躁动起来。
没有理会慕长远,文墨池快步朝着县衙走去。跟着捕头四处巡查、守门,这些事情根本展现不了他的拳脚,反而是个约束。平日里并不觉得,特别是在何县令与慕长远说了之后,反而愈加明显。
“墨池哥哥!”文墨池拖着身体走出了县衙,何绮月正在一旁等着他。
“绮月,这么晚了你出来做甚?”文墨池赶紧小跑过去。
“我担心姨娘,想去看看她!”
“好吧!”两人一路朝着慕宅走去。
“墨池哥哥,你与姨娘以后就一直住在慕宅吗?”
“不,等娘把这次的绣品做完,我们就回家了!”
“我听爹爹说,那场火是慕家二小姐无心之过,你应该很在意吧?”
“当然,所幸是娘亲福大命大,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事情都过去了,你就不要再想了。我想那慕家二小姐大概也是知道自己错了吧!再怎么说,她只是个女孩子,墨池哥哥你可千万不要迁怒于她啊!”
“我当然知道,她也向娘亲和我赔礼了,可是,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墨池哥哥,你可是男子汉,肚量怎会如此之小?那慕家小姐除了顽皮一些,也并没有坏心!”
“哼,就你最会为人说情了!”文墨池说着还如以往那般,一只大手顺着何绮月的头发抚了下来,才恍然发现何绮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进去吧!”文墨池带着何绮月走进了慕府,穿过门廊,往后院走去。
“娘亲,绮月来看你了!”文墨池轻轻叩了门,柳悦秀赶紧起身开了门。
“姨娘,你身体怎么样?”何绮月一步跨进门里,握着柳悦秀的手问道。
“姨娘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就不必操心了!”柳悦秀张开手臂,笑着说道。
“你们拉拉家常,我在院子里操练一会儿!”文墨池说完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走到小竹林旁,又将插进土里那根竹竿拔了出来。
“最近池儿在县衙如何?”
“我总觉得他心不在焉。”
“为何?”
“他说他总觉得有力无处使。”
“做个捕快哪里需要那么多力气,做好分内的事不就行了吗?”
“姨娘,虽然我知道你心疼墨池哥哥,但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整日跟着几个老捕快,换作是我也会觉得无趣的。”
“你呀,总是替他说话!”柳悦秀手指轻轻地在何绮月脑门上一点,何绮月害羞地笑着。
“其实我倒是觉得姨娘你应该放开手,让墨池哥哥出去开开眼,毕竟这里只是个小小的县城,天下可大着呢!”
“哎,你们都如此劝我,难道为娘的,想让自己儿女平安一生这个小小的祈愿都无法实现么?那天下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闯的?”
“姨娘,是你太多虑了!出去闯荡不一定非得要打打杀杀啊,天下也没有你想象中那般混乱。”
“池儿长大了,若是他执意要做的事情,我拦也拦不住。如今是他自己想留下来的,就随他吧!”柳悦秀说完,何绮月也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何绮月也是矛盾的,一方面他也想文墨池能时常陪在她左右,一方面又想让文墨池寻一处能让他使力之地。就如慕长远,一心为着考取功名努力,文墨池虽有一身气力,却整日活得压抑。
“墨池哥哥,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何绮月与文墨池走在回县衙的路上突然问道。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文墨池对于何绮月话还是比较在意的。
“我看的出来,你在县衙当差并不快乐!”
“那又如何?能混口饭吃不就行了?”
“墨池哥哥,以前那个积极乐观的文墨池哪儿去了?你如今为何这般消沉?”何绮月突然有些着急了。
“对,应选捕快之时我是很积极也很乐观,但我发现这差事并不适合我!何县令治县有方,街坊邻里和睦共处,哪里有贼要抓?我这一身气力根本就是无用的。”
“你还是说出来了,我以为你要一直憋在自己心里呢!墨池哥哥,县衙并不是牢笼,你若不喜欢随时可以离开。况且,你本身还未正式当差,既然你心不在此,那就顺着你心里的想法去做啊!我是绝对站在你这边的。”何绮月鼓励着文墨池。
“哎,看来,我还真是什么事都放在脸上。你看得出来,何县令看得出来,长远哥也看得出来!”
“那是因为我们都当你是最亲的人,所以才这样一直看着你。我知道你在意姨娘,姨娘也是太过在意你,才会那般小心翼翼。路是要你自己去走的,谁也代替不了,包括姨娘。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何绮月说完,眼神里寄予了许多鼓励和肯定,文墨池自然是看得懂的。
独自一人又走到那片熟悉的荷塘,映着月色坐在提坎上,十五岁的文墨池终于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是终日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还是朝着自己想去的方向奔跑?
何县令、何绮月和慕长远说的都对,但是娘亲的话也没有错,他究竟该如何抉择呢?
“我就知道你会在此!”正在仰头看着月亮的文墨池,突然听见背后传来慕长远熟悉地声音,并未回头,只感觉一股风从背后带过,慕长远便坐到了文墨池的右侧。
“如今没有小厮跟着长远哥,你倒是乐得随意走动了!”文墨池淡淡地笑着。
“这不是因为有你同行嘛!”慕长远也笑着,“墨池,我明日就启程了,我还是那句话,希望能与你并肩!”
慕长远将手搭在文墨池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便微笑着起身离去。
“明天……吗?”文墨池嘴里自言自语道,出神地看着那洁白的弦月,似乎一幕幕画面在上面浮现,那是不属于眼下的一种生活,无拘无束,自在洒脱……或许,那才是文墨池心底想要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