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阁楼里,锦衣女子靠窗而坐,长发柔柔地披在肩上,金边儿的领子慵懒地滑了下来,搭在臂弯。那一头,握着笔,望着花街外护城河上星星点点的画舫。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地描着,水墨晕开来,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倒映出一滩又一滩的墨色,繁杂而又凝重。
这画面,就像个披着人皮的妖精,惑人心!怕随时的一个转身就可以要了你的命,而后扒皮,掏出你的心肺吃个干净,而她却越发妖媚起来。
“这些个下人,平常怎么对她们好都没了良心!我呸,小姐你何必如此待她们,简直是吃了咱的骨髓也换不来一个真心的!”
那女人笑了笑,俯身拨了拨地上的那堆木炭,手指修长白皙,煞是好看。她也不急,若有所思地挑出里头最好的几支捏在手里,一个回转又扑向另一张纸,离得画板有了些距离细细地画了起来,没有多余的颜色,和她的表情一样。
密密麻麻的线条繁乱却描得很果断,稀稀疏疏的声音不断从板上传来;眼神是不经意地专注,却是习惯地抿了自己的嘴,一脸的认真,“都知道什么样的人让人讨厌,那又为何要去做那样的人?”身边的小丫头气鼓鼓地看着窗外不语,女子也没再看她,边说着边描着自己的画,“对她们怎样,不是让这些个嬷嬷冬日里多送些碳,夏日里多藏些冰。只是自己图个舒心。”用到朱砂,女子缓缓起身,瞬间,绸缎锦衣散开来,拥满了一地。肩头露出惹人眼的娇红,那株花就从背后一直延续到自己的右肩头,白衬红,耻辱了她的一生。
只不过,她是谁?一世轻狂,怎会在意这半身的印记毁了她的世界?
末了,见小喜还是没能顺了气,玩性起了,伸手将满是碳渍的手抹在了她的小脸上.
“姐姐!”
小丫头这才回过神来。那巧笑着的女子也不顾,“咯咯”地逃开,却一脸地宠爱:“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讨活?还立什么牌坊?只不过……我的小喜,我们永远都没办法左右别人,我们要在这样的地方活着,就要学会有自己的想法,不能让自己也随着这护城河的水一般把心里所想的图也污了……”
转身,没有迟疑,拿了那盘磨了很久的墨就泼在了刚刚的那幅画上,本是闪着星星点点的画舫、城墙也随着那墨渍晕开来,淹没在了这漫天盖来的黑色里……
“刷拉拉”,阁楼的帘子被人撩开,小喜正低头细细地为谁描着眉,也不看来人,只顾着在她的脸上描上一株花,和她背上的一样,妖姬般张狂出来。
“妈妈刚刚不是让李管头喊了我么?小喜画完这株花便来,怎么就自个儿上来了?”移开小喜画着的手,本是坐着的女子笑着起身,裙摆瞬间轰地一声铺满了一地,一朵朵深蓝的花散开来,随着妖艳的那张脸,款款向坐在一旁的絮夫人行来,“你也知今晚喊价的是哪儿的主,我也是担心你出什么岔子,到时候怎么都不好交代。”
一脸的波澜不惊,没有什么装束,若不是在怡园呆着,谁也不会想着优雅的絮夫人会是这个行当的老板。抬眼看了微含笑意的女子一眼,接过她奉的茶,慢慢地吹开上层的叶,不缓不慢地开口道:“夜倾城,这世道没有谁可以出淤泥不染,凭着咱的脾气,谁也活不下去。所以……无论谁得的价,你,什么手段也不能使,懂么?”一丝眼力丝毫没有暖意地投在满眼笑意的女子身上,似乎看透了她一般。收好翘起的二郎腿,锦衣女子也放下手里的茶笑了笑:
“妈妈您应该知道,在怡园我两种人不见,其中就有为官之人。但是……您也知道,我是有多么喜欢钱,所以……呵呵,妈妈您放心,无论谁得的价,分得三层,我想,要跳三天我夜倾城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俯身,没有一点假,那女子在絮夫人耳边落下了这句话,十足像个不要命的妖精,眼神里传来的是永远也不会缺少的笑,似乎,她一生就只有这样的表情。
薄情如斯,钱,总归胜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