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元年(公元184年)三月初三,涿县。
涿县郡衙,虽为大汉朝的一个小小的二级衙门,但为作为涿郡郡治所在,看起来依然森严不可侵犯,屹立在涿县郡城的黄金位置,无时无刻显示着在大汉朝的统治地位,即便在战火纷飞的今日,哪怕已经过了几百年。往日里县衙前森严肃静,即使有行人也是匆匆而过,没人敢在县衙门前暂留喧闹惹事,而这一日却大不一样!
此时,涿县郡衙大门外的榜文前,围满了各色人士,有农人、商户,亦有江湖侠士、过路人,一个个指着榜文议论纷纷,毫无往日里的胆小怕事,然县衙门前的侍卫却无动于衷,与往日间的行为截然不同。往日间若有人从此走过,都被恶狠狠的盯了许久,若敢停留必遭大声呵斥;而今日却看着一个个像怂了的鹌鹑,无精打采的站在衙门前,好似赌气般什么也不想管了,即使有人冒犯了衙门的威严。
突然,只见一个身长八尺,燕颔虎须,豹头环眼的家伙,右手握杀猪刀,气狠狠的道:“你们这些人啊,焉坏焉坏的,太自私了,只顾自己看,不会读出来让大家都知晓,就知道急我们这些老粗!”
议论纷纷的人们顿时惊愕的看着他,心里暗暗的想到,哪来的嚣张家伙,真是好无教养!顺声一望,心思又一转,这厮面貌粗犷,声如洪钟,手持凶器,估计不是个好惹的家伙!还是不理的好,就把他当做傻子看罢,一时间众人好似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无人应答,也无声反驳,只是愣愣的看着。
顿时喧闹的榜文前,寂静无声,仿佛众人都被吓着般无人应答也无人敢答话。过了片刻,才有人认出这大汉,摇了摇头,说道:“哎,原来是张屠户啊,你说你放下屠刀再过来看难道不行?竟然还手提屠刀就跑过来看热闹,再加上你这嗓门也真够大,吓了我一大跳!”
“我愿意拿着屠刀过来你管得着吗?吓着你是给你面子!哼!”这张屠户看也不看,就嚣张地呛道,然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熟客,瞬间变脸。
“哈哈,你看我这急性子啊,见量见量!我这嗓门天生的,没办法!”这个张屠户笑哈哈的算做道歉和解释,毕竟自己的顾客是不能得罪的呀,说起嗓门大的时候竟然有一些小得意!
这张屠户也不管别人为什么都在看自己,笑嘻嘻的走近刚才那答话之人的旁边问道:“这到底写的是啥?”
“哼,不管写的是啥,也和你个屠户没什么关系,好好杀你猪就行了!”
这时,那人旁边的一个身长九尺,面若重枣,英武非凡的绿衣江湖刀客,似乎对张屠户前倨后恭的行为相当看不惯,竟然还敢带着满身的猪肉味站到自己的旁边,十分不满地嘲讽道。
张屠户平日里仗着个子高力气大,而且还是个杀猪的,故而无人敢欺负,就是衙门那些衙役平常也不敢过分的得罪自己。往日间哪里被人这么嘲讽过,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心底那个气啊!
只见他左手将右臂袖管往上一提,右手的杀猪刀看似更加突出,刀光闪闪,做出平时杀猪时的恶狠狠的样子,叫嚣道:“哪里来的绿衣红面鬼,敢看不起人,找死来着?!”
绿衣红面刀客一看这张屠户的架势,是要杀人的样子,心下一凌,在衙门前你也敢,即使敢老子也不会怕,这些时日里混江湖混的好不暇意,自然不会怕你这个杀猪的,如果怕就不嘲讽你了,还敢这样咋咋呼呼的唬人?!准叫你下不来台,哼!转念间,主意一定,接口答道:“来!来!来!咱们较量较量,让你这个乡下屠户看看什么是江湖侠客!”
边说边将腰间的制式精钢刀抽了出来,作势欲打!看也不看已经转身看过来的衙役,似乎是不将衙役看在眼里,实际上看这衙役的反应,如果在这打起来,衙役会管不管?毕竟自己身上有案底,不好意思太嚣张。
就在双方擦拳磨刀准备开打的时候,一个双耳垂肩,双手过膝,年纪比红面刀客稍大一点的双肩背篓者,拨开人群,走上前去,一直站到两人中间才停下,分别朝两人抱了抱拳,行了江湖上初次见面的抱拳礼,说道:“两位兄弟,何必就因一言不和而刀剑相向呢,看在为兄的面子上,就这样算了,如何?”
张屠户和绿衣红面刀客心下都不由得想道,哪来的瘪三啊,还自称为兄,竟敢出来劝架!无视之。
背篓者左看下,右瞧下,发现竟被无视,也许是因为年纪稍大,脸皮也厚似的,只有接着道:“而且这是在涿县县衙门前,若真打起来对谁都不好!不如,给在下个面子,大家都有一个台阶下!”
张屠户和红面刀客突然发现,这个厚脸皮的背篓者这句话不能不听,如果不就这个台阶难道真打起来,若打起来不说自己能不能打的过对方,被衙役当做闹事的抓起来就不好了吧!
但两人也不想弱了自己的势,互相哼了一声,对着背篓着说了声:“多谢这位兄台提醒,告辞!”
背篓者看到这两人终于听了自己的劝告,没有打下去的意思了,倍感有面子,顿时豪气十足的说道:“我看两位兄弟都是性情中人,不如一起去喝个酒,交个朋友如何?”
两人似乎也无要事,又觉得有人请自己喝酒,最主要的是两人都是酒中人,喜欢这口,不喝白不喝,反正有人请,于是点了点头,算做答应了,只是互相对着对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随后,在背篓者的带领下三人走进了一间叫做桃园酒家的酒楼,刚在酒楼二楼找一个空桌坐下,就见背篓者双手一拱,很有书生气的开口道:“两位兄弟,在下刘玄德,这厢有礼了!”
那张屠户一看这个背篓者明显是个手艺人的打扮,却一副书生口气,忍不住接口道:“哎呀,玄德兄,别这么酸了!我们都不是什么读书人,不好这口!”
说罢,眼珠不经意的一转,竟发现那红面刀客竟认同的点了点头,嘿,竟是一位同道中人,刚才的不愉快消了不少,便接着自我介绍道:“俺叫张胖子,也叫张屠户,反正……”
还未说完,便发现那两人一个捂着嘴一个扶着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样子,于是意识到这两人可能是笑自己太粗鲁,说话太粗,也不以为意,接着道:“俺大号叫张翼德,就是个粗人,想笑就笑嘛!”
“哦,屠户兄,哈哈……”
“啊,胖子兄,呵呵……”
那绿衣红面刀客好似报仇般,连续乱叫了一翻,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才正正经经的道歉,仿佛刚才的嘲笑声不是自己的一般:“咳,咳,翼德兄见谅!”
“哈哈,没事,习惯了,杀猪卖肉时经常被这么叫!”
说罢,三人竟然又一起哈哈大笑,搞的酒楼的其他人纷纷摇头叹息,这三个憨货,笑点真低!
过了片刻,三人笑毕,便以此笑为由干了一大杯,不久前的剑拔弩张竟这样烟消云散,可见这三人真是豪爽之人!
美美的闷了一杯,三人好象分别出了一口浊气,过去的就过去了吧,不愉快的都散了吧,江湖儿女不都这样吗,一笑泯恩仇!
刘玄德放下杯子,对着红面刀客道:“哈,这位兄弟,到你了!”
红面刀客忙放下杯子,正了正声说道:“在下关……”
还未说完,便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而且身后有很激动的声音传来:“云长兄?真的是你?我是秦宜禄啊,刚在楼下听到你的声音觉得是你,就来看一下,你不是在解良老家吗,怎么在这啊?”
“这涿县没有我认识的人啊,红面刀客心里寻思,难道是……?”红面刀客还未转过身便听到了后面的话,心里一惊,这秦宜禄怎么在这?他不是去洛阳跑货去了吗?我都这打扮了他也能认得?杜姑娘的这绝活也不怎么样啊,估计这货也顶不清,且试他一试。
红面刀客这寻思也只是片刻,转瞬之间,在旁人看来只是愣了一下,于是装做很意外的道:“啊,这位兄弟你认错了吧,我没见过你啊?”
秦宜禄看到扭过头来那完全陌生的红脸,又加上这否认的话语,心里想到,云长兄是白面小书生的模样,而且无须,看起来风度翩翩,和这位的确不同,估计是自己认错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认错人的秦宜禄,那兴奋激动的脸瞬间变红,和那红面刀客有的一比,只有连忙尴尬的道:“啊,不好意思,鄙人眼拙认错了!这样吧,三位的酒钱算在我的帐上,这顿酒算是在下的赔罪酒,请见谅!”
哈,这货真顶不准,算混过去了吧?红面刀客寻思见,那满脸的惊愕、懵懂、意外瞬间转化为笑脸,连忙和刘张一起回道:“谢过,让你破费了,你的歉意我们接受了!”
待那人离去,三人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这次的开怀大笑,心思却有一点点不一样。
刘玄德大笑之间,心里也是一阵愉快,这次省下的钱相当于又多赚了几双草鞋的钱了,再来上几次就可以买身好行头了!
红面刀客脸上红红的,一片笑容,就像刚落山的夕阳,心想这货果然草包,依然好面子,看这刘玄德估计钱也不多,这下又可以为他省下一顿酒钱了,再来几次就够他一天的饭钱了!
张翼德的脸黑黑的,再加上满脸的络腮胡子,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心里却是一阵高兴,看这两位仁兄都不是什么多富裕的人,还好自己有些闲钱,本打算等下自己结账,谁叫自己高兴呢,谁知竟然有人提前给付账了,这不是给自己省钱吗,这下又终于可以好好喝酒了,可以省下半斤肉钱了,再来上几次就可以美美的吃上一次牛肉了!
从同一件小事,三人的反应不一就可以看出每人的大致性格,这刘兄弟好客,却又经常囊中羞涩;这关兄弟仗义爱管闲事,却又经常为别人着想;这张兄弟粗鲁却大方,乐于助人!
三人又一次笑毕,又一次以此为由大干一杯,彼此之间竟然感觉好熟悉,仿佛认识了好久了一样,于是,又一次的话接原题,红面刀客正准备说话,心思一动,刚否认了秦宜禄的相认,说出来真叫关云长,不好吧?!
想到秦宜禄,关云长不自觉的四下看了看,突然发现那厮竟然在不远处临窗位置独自饮酒,一副落寞的样子,这人难道还有想法?难道他知道了自己的事?不太可能,他年前就出去了,恩,反正不能说本名!玄德,翼德,哈,就这么样!
关云长为了让秦宜禄也能听到,故意大声说道:“在下关羽德,见过两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