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楼下便是吃饭的地方,因为炽炎城有大量低阶修士和凡人居住,故而大多食肆即有灵兽灵植所做的菜肴,也有普通人所用的肉菜。
卓然带着杨曦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又点了几个适合练气修士的菜品,自己在旁边小酌一盏自备的灵茶。看着她食不下咽的模样,卓然微微皱起眉,正想开口说什么,客栈入门的地方却起了一阵喧哗声。
卓然侧目一瞥,只见几个比杨曦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人正彼此推搡着,远远看起来倒很亲热。只其中长得最英俊的那个看上去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正被身边的其他人左一句右一句调侃着最近总不见人影,不仗义云云。
英俊少年并未与人多交流,只简洁说道:“你们快去点餐,点完我来买单。”说完往偏僻的角落走过来,就在卓然他们旁边选了一桌坐下,同伴也陆续跟了过来。
“怎么来这样的地方啊?咱们该去飘香楼定个雅间的,七少。”
“不是你们说随意找个地方谈话么?我便很从善如流地随手指了一家。既不满意,刚才干嘛还跟我进来?”那叫七少的英俊少年很是不耐烦。
一个穿紫色袍服的少年谄媚地笑了笑:“七少说得对,大隐隐于市嘛,说不定这儿吃的还真不错呢。您想吩咐我们些什么?只管直说。”
“既如此,明人不说暗话,我只希望你们以后别再来找我了,相识一场,好聚好散!我今后想好好修炼,没有那么多时间跟着你们东游西荡斗鸡走狗的。”
“那怎么行,咱们都是一块长大的交情,七少你最是仗义,兄弟几个还指望着你偶尔接济过日子呢!”紫袍少年和旁边的几人警惕地对了对眼,心中对一向人傻钱多的洛无铭忽然开窍疑惑不已。
“别假惺惺了!恐怕炽炎城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你们是二娘特地派来带歪我的了吧?就几个酒肉朋友,还整得都跟我亲爹似的矫情个没完,恶不恶心啊?小爷这阵子心情不好,咱们这顿就算分手宴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求你们就别再三天两头来找我刷存在感了行么?”
他们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坐在少年正后方的杨曦虽没有完全听懂那少年最后的话,但前因后果倒听明白了。她自小虽然没有父母疼爱,却也从没受过什么磋磨,不免有些同情感慨,但到底是个陌路人,不贸然好多管闲事。尤其听起来那少年还是个有背景的,据以往叔父的教诲来看,这样的阴私更沾不得。
她听从卓然的劝说,卖力地嚼着一嘴的饭菜,腮帮子鼓得跟仓鼠似的,几下就扫清了碗里的东西。卓然看她吃得可爱,挑眉一笑,要又给她夹些,却被她拦下了。杨曦道,“师傅,我想让小二把盘子里的菜都打包回房里去吃。您别再给我夹了,我好不容易吃完碗里的,再塞得噎着了!”
“吃得好好的,干嘛回房去?”卓然投食被拒,有些不高兴。
杨曦心道,我还不是怕再坐下去自己故态萌发,对不平之事把持不住热血上头,给你惹麻烦么?她忍不住回头往身后瞥了一眼,口里却只嘟嘟囔囔着,“我还是担心叔父,想早点去看看他。”
卓然还是皱着眉,但到底顺了她的意,叫来了小二嘱咐送饭上楼。
这时,隔壁那桌已经快由言语不和上升到同室操戈了。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几个刚刚还一脸谄媚称兄道弟的年轻人开始面带鄙夷指名道姓地诋毁起七少,七少似乎不欲再与他们多言,站起身想走。坐在近旁的紫袍少年眼珠一转,施了个障碍术绊住了他。
七少往旁边扑倒,正撞向原本坐在他正后面的杨曦。
只是卓然展袖一挥,便将杨曦连人带椅子瞬间移到身侧,七少扑了个空狠狠磕在桌上,手忙脚乱中把几个离得近的杯盘都打翻了。
他“嘶”了一声,捂着渗血的额头狼狈抬脸看向卓然和杨曦,“sorry,阿不,对不起啊。刚刚差点撞到这个小姑娘,我真不是有意的。”
“你就是故意想去占人小丫头便宜的吧,谁不知道你洛无铭十六岁了还是没定下道侣啊,整个炽炎城哪有姑娘敢嫁给你这个爹不亲娘不爱的纨绔啊?说不准起什么龌龊心思想骗个外乡的小丫头做童养媳呢!”紫袍少年阴损又幸灾乐祸地说完,和几个同伴哄笑起来。
杨曦虽然年幼,却因为王师姐的缘故听得懂童养媳的意思,脸都涨红了,拉着卓然的衣袖传音道,“师傅,我们快回房去吧,我不想呆在这了。”
卓然自小天资卓绝,受尽钦羡,哪里受过这样的奚落,反拉住杨曦不让她离开,脸色虽平静无波语气却有些恼火,道,“不过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何必避让他们,你当我这个师傅是死的么?”说完,毫不迟疑地放出金丹修士的威压,将那几个少年连同撞上来的七少洛无铭一起死死压趴在地。
他盯着那群瑟瑟发抖的少年,冷笑道:“你们扰了我喝茶的雅兴,还言语冒犯我徒儿,自己说用什么偿还才好?不如你们自己选择,是一只手,还是一身修为?”
杨曦闻言一惊,忙传音道,“师傅且慢!曦儿多谢您护着我……但他们似乎都是有些来头的世家子,如今我们还要在炽炎城逗留半个月,目标太明显,还是不要结仇为宜。”说罢,又哀求地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卓然知道她说得在理,背过身去默许了她处理此事,只是满腔的怒气被堵在腹中,仍然很是不忿,念了几遍清心咒方才好些,静下心来后不由深思:在昆仑时,自己报个名号就能把这样的宵小吓个半死,哪用得着这么瞻前顾后忍气吞声?难怪人人都说散修不易,杨海杨涛当年沦落天极也是如此光景吧,没有丝毫根基,便是想做些什么,也往往只能投鼠忌器。自己果然还是师傅说的那般闭门造车久了,不知道途艰辛,此次回宗门后还得多多易容下山历练才是。说来今后自己也是做师傅的人了,总不能被小徒弟比下去吧。
杨曦见卓然听从自己的话收回威压,背身不理这个烂摊子了,才松了一口气。回头见那群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纨绔子弟还沉浸在金丹修士盛怒下的威胁中惊恐万分,不由又有几分好笑。
她清了清嗓子将声音压得低沉些,狐假虎威地喝道:“怎么,你们还不认错,莫非真要缺胳膊断腿才甘心?你们这种心性能混到筑基也就是投胎命好,真残疾了,元婴修士才能断肢重生呢,就你们这样恐怕也没什么指望了,竟还敢跟我们硬着脖子顶杠不成?呐,你们自己看看,撞翻我们一桌的好菜,还敢嘴里没干没净的,我师傅可曾冤枉你们一分?别想着回去哭爹喊娘的告状了,筑基修士还敢主动往金丹前辈面前找死,不管这事搁在哪,我们都占理,到时候说不定都用不着我们亲自动手了,但凡明理的,必然把你们这些惹是生非的小子都揍得出不了门!”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这位前辈是金丹修士啊!”紫袍少年缩着脖子带头喊冤,谁会想到堂堂一个金丹修士会呆在凡人和炼气者聚集的小客栈里?
“虽说不知者不罪,不过……”杨曦故意顿了顿“到底是你们自己招惹的我们师徒,总要留下些赔罪吧?”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的储物袋都尽数留给前辈和姑娘赔罪,绝无怨言!谢前辈不与我等小辈计较,谢前辈大度!”没想到这两个陌生的金丹师徒竟然雷声大雨点小,只是要讹些灵石,这群少年几乎喜极而泣。
杨曦颠了颠手指上挂的一串储物袋,很满意地开口,“那你们还不快走,还等着小二上菜呐?”
她眼见那群人一边陪着笑脸往外去,一边故意把孤立无援的洛无铭夹持在中间,大约想出去后将刚才在卓然师徒这里所受的屈辱和损失尽数化成怨怼,拿他撒气泄愤,忙又道:“哎!你们得把那个撞翻我们菜肴的家伙留下来,我还没找他算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