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镇坐落在浙省东北部,其中水网密布,自古以来就是有名的鱼米之乡。镇上白墙黑瓦,一河一湖两街,不时可见一二行人。镇口有一酒店名咸亨,鲁镇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温酒。傍午傍晚做完工的人每每要上一碗靠柜外站着,热热的喝了休息,只须四个大钱,若再加上一文,便可以买一碟盐煮笋,或者茴香豆,做下酒物了。也有一些穿长衫的,花上十几文叫上一碟荤菜,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慢慢地坐着喝。
王宇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坐在屋内的一张矮桌旁,桌子上摆着一碟腊肉,一叠蚕豆,对面是一中年男子,身着青色长衫,面容却有些愁苦,此时正慢慢对付一碗黄酒。王宇刚刚清醒,不免有些头晕,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哪个世界,只觉得眼前的场景莫名其妙的熟悉。
“小宇,小宇?你怎么了?”突然耳边有人在问道,眼前也有手影晃动,将他从失神中拉了回来。“没,没事。”他连忙回答。
“没事就好,见你总是发呆,还以为你想你祖母了。”那中年男子道。
“是有点想。”王宇下意识地回答一句,随即便反应过来要遭。
谁知那男子却叹道:“唉,你年龄还小,亲人又刚刚去世,想念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这几日吃得很少,如何能撑的住?下午我们要到伯宜兄家,还不知情况如何,你便多吃些饭菜,再好好休息下。”
“哦。”王宇应了一句,那人不再言语,只是时不时地夹些腊肉蚕豆塞进嘴里,偶尔也喝上一口酒。
此时王宇才有时间整理混乱的思绪,原来他魂穿的的这人也叫王宇,同样十来岁的年纪,不同的是这个世界的王宇还有一个亲人,便是那个中年男子说的祖母了。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父亲早年间得了疫病不治身亡。便在半月前,唯一的亲人祖母也在睡梦中去世,当时这名中年男子在王宇家借宿,见他孤苦一人再无依靠,便将他收做义子,又买了口薄棺材,两人合力将王宇祖母安葬。
这男子名叫陈家云,也是浙省人,出身陈家,不过只是陈家的一个旁支。陈家是浙省的一大家族,多年发展下来旁支无数,陈家云在其中算不得什么,如果不是早年“侥幸”(陈家云自言)考上了秀才,只怕上不得族谱。只是随后几次乡试屡试不第,久而久之陈家人便不拿他当秀才,不如当初那么恭敬,派来伺候的几位下人也陆续调走了,只给他留下一破落院子,族中月钱倒还没断,但他一个秀才不通俗事,名下又甚田地,商贩欺他不知价格,卖给他的吃食往往加价三四倍,如此月钱便不堪用了。如此几月,陈家云耐不住腹中饥饿,起了投奔他人的心思。
后年(光绪二十年)正值太后六十岁大寿,按惯例是要开恩科的,此次浙省乡试的地点是杭城。陈家云想要参加此次乡试,但他在家族中过得不如意,衣食起居都无人照料,如今还需费心思照顾自己,想要好好备考都做不到。他想起自己在鲁镇有个同窗周伯宜,其父亲是周清福,是同治十年进士,翰林院庶吉士,如今外放江西金溪县任知县。周家在浙省也算大户人家,陈家云便起了心思要去叨扰一番(打秋风),周伯宜也是秀才,二人一同备考,好在乡试中多些把握。
谁知路上遭遇大雨,不得已之下陈家云敲开一处民居,便是王宇家。王宇祖母见他一副读书人打扮,不像坏人,便让进来,还拿出仅剩的粮食来招待他。不料那天晚上王宇祖母去世,只留下他一个人,陈家云未曾结婚,自然也没子嗣,当下便动了心思,收王宇做义子。等王宇祖母丧事结束,二人便结伴同行,于今日午间到了鲁镇,见镇口有一酒馆,便停下歇息,打算休整一番,下午再去周家拜访。
王宇穿越之时,二人正在用餐,陈家云见他神色恍惚,便出声叫醒他。此时经过一翻整理,王宇也将这具身体的记忆了解的七七八八,不由得暗道:“幸好这具身体原主人也叫王宇,不用再改名字了。而且同样是孤儿身份,只是多了一个义父。”从最近几天的记忆中得知,这陈家云虽不通世事,但也算不得迂腐,人也较为和蔼可亲,没提过让王宇改换姓名之事,如此相处起来也不算难受。
只是,“鲁镇,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却又想不起来了。”王宇暗暗挠头,此时他思维依旧有些混乱,两个王宇的记忆混淆,含糊不清,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听说过鲁镇,却一直想不起来,思考了一会没有结果,便不再纠结:“等以后遇上了,也就知道到底是哪个世界了。”
二人用罢午饭,又在此间歇息了一响,掌柜的也没出来赶人。等到约莫三点左右的样子,陈家云叫起王宇,又拿上行李,他之前问过掌柜,知道周府在鲁镇何处,当下二人出了酒馆,直奔周府而去。
周府是周家先祖建于嘉庆年间,坐北朝南,青瓦粉墙,砖木结构,是一座典型的江南特有的那种深宅大院。陈家云和王宇行不到多时,已是到了周府门前,陈家云上前敲门,少时有一门房开门:“谁呀?”
陈家云道:”我等是特地来拜访此间主人的,此是拜帖,还请呈交。“
那门房出来,见门外是一书生和一小孩,他知道自家老爷是秀才,平日常有人来拜访,这些人大多是有身份的,倒也不敢怠慢,他接过拜帖,道:“还请稍待,我去通告一声。”便即回到府中,听他脚步声渐渐远去,必是禀报去了。陈家云知道就要见到正主,此时站得直直的,脸色肃穆,王宇在一旁却很无聊,不免四下观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