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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世外幽谷

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可能改变众多人的命运,更何况是一场宏大而惨烈的战争!

自南方的巴林王朝大军骇然越过被认为不可能被翻越的“神的领地”青龙山脉,并在格鲁草原击败匆匆集合的大羌守军,砸开“刚铁堡垒”八部要塞的大门之后,平静了上百年的大羌帝国开始狼烟滚滚,血浪滔天,众多人的命运因此发生改变。

无为谷深藏在青龙山脉腹地,谷中四季如春,林疏溪清,灰舍碧田……景色怡人。

生活在其中的数千居民过着自给自足的简单生活,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世外之事,只知道自己是“悦族”后人。

悦族不分阶层,只分老幼,龙凤熊虎四姓相协共生。懂语言交流,却没有文字流传。只掌握一些简单的生活技能,男人制器耕作,女人养畜织布,各有所司。

悦族人生而喜悦,死而喜悦,不识忧愁。

世代生活在这片广袤狭长的山谷之中,不知已有几千几万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快乐生活。

无为谷中同时生活着众多奇禽异兽,有凶猛的朱雀、地龙……也有温顺的仙鹤、白鹿……数不胜数。但却与人相安无事,各自在自己的区域内繁衍生息。

18岁的悦族少女龙清影刚刚过了成人礼,只待这一季的稻米成熟后,便要与同龄的姐妹们通过捉阄来确定自己未来的夫君,正式地加入到成年人的行列。

悦族人的生活本来就悠闲,少女们的工作就更少了。

这天,龙清影早早地编完了两双草鞋。午后闲来无事,便随着大哥龙啸风去绿水潭中捉鱼。

只要是人,总逃不脱口腹之欲!

绿水潭中生活着一种鳞片红艳的长嘴鱼,味道肥美细腻,比池塘中放养的青鲤白鲢要鲜美的多。龙啸风的工作就是专门捕捉这种鱼,然后送到老人食堂供年老者享用。只是这种鱼不好捕捉,运气好时一天能捉到两三条,运气不好时七八天也捕不到一条。

但不管怎样,悦族人从不强求,也不埋怨,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绿水潭处在峡谷的北面,紧靠峭壁。

一条宽大的白色瀑布自天际横冲而下,经过几段折绕,撞入碧绿的潭水之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声。

龙氏兄妹早早地用碎布堵住了耳朵,随着大地的脉动,来到了潭水边缘。

虽然对此地已经极为熟悉,但每当看到瀑布下方凌空飞溅的五彩水花和覆盖其上的氤氲雾气组成腾龙、跃虎等诸般巨兽形象,感受到那种天地万物同时发出的如天谴般的剧烈震动时,总让龙清影从心底生出浓浓的恐惧与敬畏之情。

但龙清影今天的恐惧感觉来得要比往日强烈的多,因为她发现潭边的碎石中居然趴卧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虽然隔着很远,但她确定那是一个人,并且知道那不是悦族族人,因为悦族人只穿灰色的麻衣,从来没有杂色的衣服。

龙清影紧张地冲她哥哥大声喊叫,但她惶急的话语刚冲出口就被巨大的轰鸣声碾碎,况且他的哥哥耳朵中塞满了碎布,哪里能听得见?

龙啸风刚到潭边就被一条红鳞长嘴鱼吸引了注意,三两下扒下外衣,撑着兽皮编织的简陋渔网追进了潭中。

龙清影站在潭水边左顾右盼,一时手足无措……

但浓烈的好奇心终究战胜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牵引着她向那个黑色的人影慢慢挪去……

黑衣人僵直地趴伏在地,垂落的黑色长发遮挡住了他的面容,但随着距离的接近,龙清影已从强健的体型上分辨出那是个男人。

只是这个男人看着相当凄惨,全身的衣物一条条一块块紧贴在身上,已是破烂不堪。更主要的是全身上下好像都有伤口,大多已溃烂发炎,脓水和着血渍渲染得全身污秽不堪。

龙清影强忍着惊秫的感觉战战兢兢地靠近男人,清晰地看到了那些恐怖的伤口。

伤口横七竖八的布满男人的后背和大腿,肿胀外翻的皮肉像一条条肥硕丑陋的虫子,让人触目惊心!

恶心的感觉一阵阵上涌,她忍不住蹲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或许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趴伏在地的男人手指开始慢慢颤动,紧接着手臂撑地,似要强撑着自己坐立起来……

但他好像已无一丝气力,徒劳地挣扎了几下,还是没有达到目的。

男人艰难地扭过头颅,茫然地上下张望。

无神的双目瞥到蹲地呕吐的灰衫少女之后,眼神瞬间转为清明,警惕地盯向少女。

正在呕吐的龙清影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很自然地便向黑衣男子的方位睃去,一扭头就看到一双锐利的眼眸冷冷地盯着自己。

那是什么眼神啊!

冷酷,凶残,漠然……

悦族的纯真少女哪里见到过这种眼神?山谷中的凶兽都没有这般可怕的眼神!

一时间骇得不敢稍动,惧怕地窥视着男人。

男人发现只是个无害的少女之后,眼神渐转柔和,开始细细端详起眼前的少女。

少女长相甜美,肌肤玉脂般白润光洁,朱唇娇俏,瑶鼻玲珑,弯弯的柳眉下长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如春水流动,明媚清澈……

只是此时的少女有些狼狈!

半蹲在地,双手紧扣膝盖,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半披在身后,一半散乱地垂落在地,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惊恐地望着自己,已是泫然欲泣,再衬上不知何故绽放如春日桃花般的两片粉腮,更显得娇楚可怜。

真是个美丽的女子啊!看着像只受惊的兔子,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意。

只是沾在下唇的两条碎肉怎么看着那么有喜感呢,还一边一条,整齐倔强地贴在两边嘴角,像是长出了两缕胡须,随着女子嘴唇的蠕动一翘一翘的,很是可爱啊!

想到这里,男子艰难地咧了咧嘴。

龙清影一直窥视着眼前的男子,脸色随着男子眼神的转变而转换。

虽然乱发遮掩了男子大部分的容貌,但仍能看出这是个英俊的青年。英俊的青年并不稀奇,悦族的青年都长得俊秀不凡,要比黑衣男子俊美的多。

只是眼前的男子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具体是什么,龙清影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他与所有的悦族人都不相同,而且是非常不同!

看着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虽然眼睛中已经没有了那种让她害怕的神色,但出于本能,龙清影仍然感觉很是羞愤。

这家伙居然咧了咧嘴,配着他那带着奚弄的眼神,这分明是在嗤笑自己!

龙清影不知道男子为什么要嗤笑自己,茫然地投去了探寻的目光。

只是男子见到她的表现后却笑得更加过分,微眯起双眼,微裂的嘴巴中露出灿白的牙齿,脸颊不住地颤动……

只是没颤动几下就晕了过去!

男子早就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是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而眼前的傻女人却惹得他止不住地发笑,这牵扯到了他内腹的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猛烈袭来,不由得便晕了过去。

龙清影看到男子昏迷后,很自然地走上前去想要搀扶起他。不想刚翻开男子的身体就被他胸前巨大可怖的伤口吓得晕了过去。

******

眉飞色舞的龙啸风匆匆地走向偷懒的妹妹,想让妹妹分享自己的喜悦,因为他捉到了一条两尺来长的大鱼,这可是难得的收获!

当他兴冲冲地走到妹妹近前时却睹见了奇怪的一幕,妹妹居然压在一名黑衣人身上,而且搂着黑衣人的脖子!

这太不像话了!

悦族虽然民风淳朴,但男女之防还是有的。

他三步并做两步急奔过去,一把提起自己的妹妹,想要问问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但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妹妹,更没来得及发现妹妹早就昏迷不醒,因为他首先看到了男子胸前巨大的伤口。

男子上身的衣物早就被利器破开,袒露出了大半个胸膛。左胸一道从肩膀直至腹部的伤口赫然在目,森森的白骨显露在外,甚至能看到胸腔中各色的内脏蠕动……

男人的神经或许确实要比女人粗大的多,龙啸风并没有晕过去,只是不知何时已把龙清影甩落在地。

他转过头去开始剧烈地呕吐,吐得天昏地暗,从直立变为蹲伏,又从蹲伏变为直立……似要吐出心中所有的恐惧。

时间过去许久,龙啸风已吐无可吐,脑海中也逐渐转为清明。

他不敢再去查看那个黑衣的男子,匆匆背起身边的妹妹一阵风似地奔向了村寨……

红艳的夕阳害羞地藏起了大半个脸庞,抛撒出的胭脂染红了云彩与雪峰,天地在即将失去光明的一刻,绽放出了绝美的景致。

潭边的野草被络绎不绝的行人踩弯了腰身,不甘的匍匐在地。

黑衣人旁边的碎石与灌木被众多呕吐物渲染得五彩斑斓,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在天空中荡漾……

几乎所有的悦族人都来到了潭边,不管见没见到黑衣人,都不可遏制地开始呕吐。吐干净了储存的最后一点食物后,便捂住鼻子,开始大眼瞪小眼,你瞪我,我瞪你,拿不出主意。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悦族也有医生,但只会处理一些简单的外伤。他们只认识一种叫再生草的药物,这种药物止血生肌,对创伤极为有效。但从来没有治疗过内伤。

这与悦族人的生活理念有关,他们认为生死寻常事,得重病了就会死去,这是很自然的,不需要强求。

他们本族人受到外伤只是把再生草嚼碎敷在伤口,然后再用碎布包起来就行了。

至于身患内伤的则任其自生自灭。

像黑衣人这种重伤的情况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不知道应算内伤还是外伤?不知道该不该救治?所以众人有些难以决断。

时间在悦族人的瞪眼中悄然滑过……

巨大的瀑布随着雷鸣的节奏不住地轰击大地,像是在祭奠着流失的生命……

直到龙清影从昏迷中苏醒,举着火把再次跑到潭边,悦族的众人仍然没有从瞪眼中交流出可行的办法!

龙清影不知道哪来的信心?她相信这个男子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死去,她觉得必须要把他背回村寨,进行必要的救治。

悦族人并不是冷血的野兽!

只是黑衣男子的突然出现和他所受的重伤都跳出了他们生活的框架,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同时也缺少一个拿主意的头人。所以当看到龙清影艰难地想把黑衣男子背在身上时,众多幽光的主人终于舒出了一口长气,开始擦拭头上的冷汗……

原来被人直愣愣瞪着的感觉这般可怕!

之后大家都很自然地跑去帮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把男子抬回了村寨。

回到村寨,把男子安顿妥当后,夜已深沉,清冷的银月在繁星的簇拥下高挂中天。

悦族的村寨中到处升腾起橘红的篝火,米粥混合烤肉的香味开始在夜空中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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