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
熙熙攘攘的集市里，叫卖吆喝声不绝。听着抑扬顿挫，带着浓浓的市井之气，并不让人厌烦。
一半大小子牵着一个扎着双髻的女童，小心避着人群，半步一步地往前挪着。
小子身上背着个不大的背篓，一边牵着女童，一边眼神灵动地四下里张望。
女童则两手紧抓着小子的手，低垂着脑袋，紧紧贴着小子，生怕跟丢了。
“哥哥……”
“怎么了？”
小子听到妹妹唤他，忙敛了满目精光，回头去看。
“别……别再往前去了吧……就，就在这吧……”
小子听了，往前四下里瞅了瞅，回头安抚道：“妹妹别怕。有哥哥在呢。咱再往前走走，这里离得远，咱什么都不知道。听话，再往前一点啊。”
小子刚要迈步，女童两手又紧紧拽了小子的手，两脚还微微叉开，紧紧钉着地面。
人好多，她有些害怕。
小子见状，往后退了一步。凑到女童耳边，低声道：“妹妹别怕，跟着哥哥就好。你看，对面还有好几个人都跟咱一样呢，咱要是不往前去，晚了只怕就没咱的份了。”
女童听了忙抬头顺着小子的目光往对面看了看，果然就看见有好几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小子跟他们一样背着箩筐，两眼精光。
“哥哥，我怕……”女童又紧紧拽了兄长的手。
“别怕，哥哥在呢。”
“可是，他们那么多人，咱能抢得过他们吗？”
小子错了错身，挡住对面几个小子朝他妹妹射过来的不善目光。
安抚道：“没事，有哥哥呢。你以前没来不知道，他们可不是一伙的，而且他们跟咱也不一样，他们是捡别人不要的，咱可是要花钱去买的。咱们不要的才轮到他们呢。”
女童被安抚了几句，终于肯跟着小子往前迈步了。
兄妹俩又小心避着人群往前一步一步挪着，不时还看一眼周围跟他们一样背着箩筐的小子们。更多是紧紧盯着集市上的摊贩及他们身前的箩筐。
“好了，咱不往前走了，就在这等着。”
小子边说着，边拉着女童寻了一处阴凉处蹲了下来。
女童挨着兄长也蹲了下来……退后半步隐在兄长身后。只是到底好奇，两眼忍不住四下里怯怯地张望，见什么都好奇。
这里是金陵城里最大的一处集市。
每天金陵城附近四里八乡的乡亲们都会赶在露水消散之前，挑着扛着抱着，带着农家自产的鸡鸭鹅、各种新鲜菜蔬、五谷杂粮、及各种蛋类、野物、山珍到这集市上卖钱，好换一些家里需要的油盐酱醋及各种日常所需回去。
她哥哥霍青阳是每天天不亮在她还没睡醒的时候，就跟着舅舅摇着摆渡船出门了。
从他们住的地方沿河接了那些要进城的乡人到这金陵城里，好赚一两个铜子的摆渡钱。
到了城里后，舅舅就会在内河里继续摆渡，而哥哥霍青阳则独自一人到集市上采买自家里日常要用的菜蔬米粮。
今天还是她第一次闹着跟哥哥一起出来。昨晚得了娘亲的同意，兴奋得她一宿都没睡实。
往常娘总是说她是个女孩子，不让她出门。
只是，哥哥买东西怎么跟别人不一样，不上去问价吗？而要像这样……嗯，蹲在这里守着？
守什么呢？
霍青莲一脸不解。
再看哥哥此时竟还抻着脖子四下里往别人的箩筐里死死地看。别人家的东西卖光光了不是应该替别人高兴吗？
哥哥那是什么表情？
不对，卖光光了，他们家就买不到了。哥哥是怕他们家买不到吧？
“哥哥，舅舅不是说要买萝卜熬汤吗？那位爷爷家都卖光了，他旁边那位婶子倒是还有。可是你再不去，就没啦！”
霍青莲抻着脖子着急地冲着自个兄长说道。
霍青阳忙安抚地按了按自家妹妹直起的小身板：“莲儿别急。咱再等等。”
霍青莲被哥哥一通安抚，又矮了身子蹲了回去。不过倒微微嘟起了个小嘴。
霍青阳回头看了她一眼，好笑地在她嘟起的小嘴上点了点。
小声道：“莲儿别着急，咱现在去买，太贵了，得要等散市了才行。她们的东西要是卖不出去，又急赶着回家，散市后就会便宜很多的，有时候还会半卖半送。”
霍青莲听了这话，还没长开的小脸上两道弯月眉好看地蹙了起来：“可是，要是想买便宜的，在村子里买就可以了啊。”
霍青阳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对自家妹妹说道：“哪有多便宜？也不过少了一两文的车马费而已，倒让咱欠着人情！”
看自家妹妹看过来，也不想对妹妹说太多，便道：“妹妹别急，再等一会啊，一会哥哥准给咱莲儿买到又好又便宜的大白萝卜。”
霍青莲听了这话便不再吭声了。也随着她哥哥的眼神四下里张望。
稍后又听了她哥哥的一番解释，这才知道，她兄长每回都是这么买菜的。而他们兄妹后面跟着的那些孩子，真的跟他们不一样。
她兄长是想掏钱买便宜的，而那些衣衫褴褛的娃子则是想等散了市不花钱去捡别人不要的。
“哥哥，那我们为什么不跟他们一样？这样也能省下些钱给娘多买一副药了。”
霍青阳听了妹妹这话，脸色暗了暗。
他也曾这么干过，只是……
回过神，摇头冲霍青莲说道：“娘眼睛毒着呢，若是让她知道咱捡别人不要的烂菜叶，她一定再不肯吃药的。”
霍青莲听到哥哥这么说，低垂下头，眼神也跟着暗了暗。
她娘的药不便宜呢。娘要是知道家里没钱买米买菜了，一定不肯乖乖吃药的。
霍青莲想到这里，忙眨了眨眼睛，又跟着霍青阳四下里张望了起来……
看到哪家的菜卖完了，哪家又还剩了些许，都悄悄凑过去跟兄长咬耳朵……
不一会，日头高起，集市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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