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胖男人是我见过的最胖的房东之一,他那油亮的秃顶下,一双像是死人的眼睛总是注视着前方,眼眶周围的肥肉把眼皮往中间使劲挤着,像是要挤爆眼珠似的;那下巴看起来像是三个下巴叠加在一起;肚子更是向前挺得很高——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由于肚子太大的缘故,走起路来手更是往两边大幅度地摆动着。
离我四五米远时,他便高声地喊着,顺便露出了那红红的恶心的牙床肉:“在我睡得很香的时候,接到了一位小伙子的电话,说是要租房,”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我“请问,是你吗?”
一经他这么高声喊话,街道两边楼房里时不时露出了一两个人头,有的还和他打了句“午好”的招呼,然而,他并不理会,只是呆呆的望着我。
看得出来,他是街道两边这两栋四层楼房的主人,这儿他说了算。
“嗯是的!如果……”
我话还没说完,他便打断了我:“房租每月五百,水电费另算!怎么样?”那望着天空的眼神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
不过他的担心是对的,因为我身上也没有多少钱。“嗯,可以!不过我需要先看看房子。如果合适,我将在这住三个月。”
当听到“三个月”时,他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又镇静下来,半闭着眼“三个月?其实我都不知道下个月全市的房租还是不是这个价位呢?”
“那要是我先付两个月呢?”
“走吧!我们先去看房子!”
胖男人有点兴奋,他在前面不慌不满,晃晃悠悠的走着。
“你要知道,现在不要说房价了,就连房租,它每个月也有上涨的波动,如果你要连续租三个月,那第三个月我们对于它的价钱再另做商议如何?”
“行,只要房子合适就行。”
“你放心,房子绝对让你满意。”
转过一楼走廊弯角,走上二楼,他继续说道:“之前是一个女人住过,她是个爱干净的人,搬走的时候把房间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还留下几副画,挂在卧室的墙上哩!那是个懂得生活的人!”
没想到这个臃肿的人也会说“懂得生活”这四个字,真是让人惊讶:那小脑袋里原来装的不止是一大堆蠕动着的脑组织。
来到二楼走廊最尽头,他拿出一大串钥匙,在门前捣鼓半天,只听嘎吱一声,门开了。
“请进!”
房间布局很好,客厅中间有一张茶几,茶几离墙近的一侧有一张沙发,沙发两面各有一张靠椅。
进门去的左手边有一台饮水机,四面墙壁都刷得很白,尽管摸上去有点儿粗糙。
“这是客厅,在上个月装修了一次,现在也没什么怪味了!这里晚上非常清静,毕竟是老城区嘛,很适合休息,更适合读书哩。”
“我不是学生。”
我走进了卧室,里面陈设更是堪称完美:一张足够三个人睡的大席梦思,床头两个小柜子,一面很大的窗户在床的左面,即面朝西面。冬天的夕阳把整个卧室照得亮极了。
墙上有七幅画,有一幅画的是个老人,有一幅画的是个小孩,还有画妇女的,也有青年的,有一幅是一只手,手里面有一张手巾,还有一幅画的是木质的房子,房前还有一棵高大的古树,最后一幅画的是口水井,井上面还有一把撑着的伞。
“嗯!不错,挺好的!有卫生间和厨房吗?”
“卫生间在门外右边,离你这儿最近!至于厨房嘛!你可以使用客厅啊,反正都是你一个人住。餐具这些我租给你,其他的差什么我这都有,都可以租给你!”
我假装很为难的样子,“这……房子挺好,只不过少了卫生间和厨房……”
他看我有些犹豫,随即说道:“这样,你看我两个月收你1000,水电费全包在这里面,另收100作为其他用品的租赁费,怎么样,这我可不能再让步了!”
“行!就这么办啦!”
见我一口答应,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摘了房门钥匙给我,便转身下楼去了,我还听见了他在楼梯间喘气的声音。
我又回到客厅,这灯还是双控开关,一个刚进屋的左侧,另一个开关在卧室里面,想想也够高级的,这城郊区也兴安装双控,不过挺方便。
房东走后,二楼感觉安静了许多,还有点让人不适应。凉风从卧室窗户吹进来,窜到客厅来,难免让人生冷,我起身去关掉窗户,拉下窗帘,终于有点点暖和的势头了。
突然,在我坐在床边时时,余光里闪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我下意识的猛回头,原来是个小孩倚靠在外面的门边,不吭不响的吮吸着一根棒棒糖。
“小朋友!你好啊!”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理会我,估计是有点内向。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听见楼上有人嚷着“吃饭了”的“口号”,只见小孩转身飞快的跑了,楼梯间还有他的脚步声,应该是去吃饭了。
不到一会儿,胖男人就拧着一大个包裹上来了,里面有被子,毯子,餐具,以及其它一些生活用品。
“呼——现在,先付两个月的,总计1100元,其中100是其它用品的租赁费用。”
他拿出一个小本子一本正经的写着什么。我从包里拿出1100元钱出来,这时他看上去不那么累。钱由我数了一遍,然后递给他,他数了两遍,确定无误后让我在他那本子上签了字,上面大概写的是:今收到206房交来1100元(两月)房租费。
最后,他露出了牙床肉笑了笑:“欢迎正式入住!”
“谢谢!”
他起身正要离开时,又回过头来:“对了,楼上房屋是一家三口租用的,男房客是个电焊工,时不时会搞点声响出来,别太在意就行了!还有你的邻居们,几乎都是些麻将友,白天你是看不见他们的,到了晚上,多少有些吵闹,别太在意!晚上关好门窗,老城区贼比较多。就这些了,晚安!”
“晚安!”
这将注定是个美好的夜晚,我拉开窗帘看着最后的夕阳。很快,夕阳西下,天空还残留的最后的红光,也很快也消失殆尽。
西面的山的影子在夜幕笼罩下越来越黑。我拉下窗帘,回到客厅,摆放着餐具。
的确,正如房东所说,左邻右舍的这些“麻将友”还真是“有些吵闹”呢。
天刚黑没多久,就听见楼下传来人们讲话的声音,洗牌的声音,还有一阵阵的吆喝声。而楼上更为恼火,嗞嗞的电焊的声音,让人无法入睡。
说来也奇怪,人们有时候也会在相对吵闹的环境中睡去,就这样,我恍恍惚惚的就睡去了。
我记得最后一次看时间是九点过三刻,期间有一次醒过,时间显示为十一点十分,这时已经不算吵闹了,还不是很影响睡眠——也可以解释为我太困了。
冥冥之中,客厅传来一阵骚乱,像是有人叹气,然后从沙发上起来又坐下,我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遗憾的是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不见动静,于是我以为是幻听,索性不管他了。
后来进入梦境,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从这二楼掉下去,快掉地上时,脚猛的一蹬,一下惊醒过来,全身大汗,再看时间,显示为凌晨一点过八分。
这够倒霉的,搬进来第一天就做噩梦,说什么也睡不着了,我打开灯,一动不动的望着墙上的画:老人弯着腰,不知道在捡什么东西;小孩在水边,也弯着腰,看样子是在笑;那个妇人在火堆旁干嘛呢,她用手支着脸,困了还是累了?还有那个青年,他在笑,不,好像是哭,但没眼泪;这又是谁的手呢,手里的手巾干嘛用的?擦汗吗?可这是冬天呢,画上画得有火堆呢。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画都画得非常不错,至少含量是一流的……
客厅里又骚乱了起来,这时我确定有人在客厅里,因为我听见脚步声了!我慢慢的,轻轻的起来,光着脚,在包里拿出水果刀,蹑手蹑脚的走到卧室与客厅相隔门那里,用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听着:一个人的脚步声,非常清晰,耳语般清晰,听声音像是在靠窗户那里走来走去,还伴有叹气声!
肯定是贼!我不免有些害怕,万一开了门斗不过他怎么办?但又想了想,管他是不是贼,我得一探究竟!
我先是很快打开客厅的灯,接着迅速把门打开,然而,出乎我意料,一个人也没有。
令我惊讶的是,客厅多了一只灰猫,它的嘴被胶带封着,只留了一个出气孔,也许之前的叹气的声音就是这样来的吧!
我放下水果刀,小心的把它嘴上的胶带解开,但还是扯掉了一些毛,这好像激怒了它,它抓了我一下后从窗户溜了!
想想也是够气愤的!我起身去关窗户,突然,我愣住了,有那么十秒钟或是更长,我就这么害怕的呆呆的站着——满是灰尘的窗台上出现了脚印!
一只很清晰的小孩的赤足脚印!脚印朝向客厅。我努力镇静,但太难!我用力喊了一声!
接着是由楼下上来的脚步声,那时我连开门的力气也没有。
“天!他干嘛了?”
“快打电话给房东,这房屋又出事了!”
“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撞开门……”
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感觉后劲很凉,好像有什么冰冷的液体流过,很费力的睁开眼睛,有人用蘸了冰水的毛巾放在我后劲上。
“天!他醒了!胖老板!”
接着,我的脸上方出现一个很肿的脸。
“怎么?好些了?”
这是房东的声音,还是一样的高。
“发生什么事了?”
我口渴得讲不话:“我……水……”
“谁?”一个男人嚷着。
“水……”我又努力的说着。
“谁?”房东问到。
无奈,我只好有气无力的指着桌上的水。
“快点快点!给他水!”房东叫嚷着。
一个皮肤很黑的男人递了过来,我一口而尽,感觉好了很多。
“会喝酒吗年轻人?”一个醉鬼叫嚷着。
“最好来点!”我不客气的接过酒,喝了一大口,顿时喉咙发热,胸口发烫——这酒劲还真大!
片刻,房东高声叫着:“说吧,发生了什么?”
我缓了缓,把经过告诉了他们,尽管有些酒意,但提到脚印的时候,还是有些后怕。
我向来不相信什么鬼魂灵异之事,但当时看到那个脚印时,我发誓这是有生以来的遭遇的最大恐惧。
其他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那个醉鬼更是叫嚷着:“胖子,你看看,我就说你这房屋有问题吧?这小伙我看也是刚来这,这么面生,你看看,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出事了,这叫什么嘛?叫你请个道士来做做法,你都舍不得花那几个钱,这叫什么事嘛?”
房东也高声叫嚷着:“乱说什么?你懂什么?酒鬼,我这房子好的很!再说什么乱七八糟歪门邪道的东西,你就把上个月没交的房租交来,现在给!”
那醉老头不再说什么,他把他那没喝完的酒送给了我,摇摇晃晃的走出了门。
其他人也相继走了。
房东最后说:“你这么下去,出了什么事可别怨我,要么明天收拾东西,我把房租全部退你,一分不少,你走人!你这情况我还是头一会见,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足足半小时,半小时呢!是够吓人的!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说!”
他转过身,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出了卧室,我听见他关灯的声音,随后是关门的声音。
片刻,我打开瓶盖,一饮而尽。
之后的后半夜都还较安静,也许人们经过我这么一折腾,打麻将的兴致也没了,只好回去睡觉。我也迷迷糊糊的似醒似睡的躺着,冥冥之中,好像感觉得到有人理被子盖过我的脸,后来又感觉头非常沉重,眼睛也睁不开……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