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空灵萧索,声声入耳。
茶香,绕梦醉魂,阵阵入鼻。
夜幕深沉,星河依然璀璨,但整座天都城,此刻气氛无比凝重,随着天都之剑的坍塌,似乎原本生机盎然的王朝之都,顷刻变成了一座濒死之城。街巷阁楼,处处都是不可置信的眼神,惊恐不安……
天都城宫城,龙虎殿废墟四围,无数御林军极速趋近,银甲利刃闪烁熠熠寒光,杀气腾腾!但他们只是围拢,一例默契,无人妄动。
肇事者是一个自称落星河的灰衫青年,他此刻就站在废墟中,若无其事笑着,仿佛闲看风景,悠然淡定……
以剑修气,剑气化仙,为剑仙。
生剑凝魂,化灵而生,为剑灵。
剑仙与剑灵,世人几回听闻,却少有一见。
此刻,尽人皆知,这个灰衫青年绝非凡人!自天而降,摧毁万年屹立的天都之剑,背御九剑,并且剑能化灵……谁也不想率先对剑仙发难……
“退下!”忽然,空中传来一声低喝。
御林军闻令纷纷后撤,让出一片诺大空地。金衣人自天而降,剑气滚滚,激荡得废墟中再度烟尘四起。
与此同时,落星河却手掌微张,身后一柄炫白大剑瞬间在握。
风盈剑,剑长五尺六寸,宽七寸,通体白光夺目,剑气闪烁,犹如吐息,刃薄如冰翼,熠熠流光,剑柄刻云天星海,剑格如一双洁白羽翼,跃跃欲飞,雾气丝丝缕缕化为剑穗,残影余形,渺渺徐徐。
风盈剑在握瞬间,落星河身影如同一道闪电,冲天而起,剑遁而去!
金衣人一愕,随即手中多了一柄金光龙剑,金芒乍盛,金龙如虹冲天而起,追落星河而去!
一白、一金两道光影,如同两道流星,激射出天都城,轰然坠落城郊。这之后,一道不易察觉的幽白剑光,也悄悄跃出了天都城。
天都城郊,夜风徐徐,万物滋生,但此刻却剑气纵横,草木激荡。
“你以为自己能逃?”金衣人声音低沉威吓,仗剑遥遥面对落星河,眉宇紧锁。他的手稳定、有力,手中金光龙剑,隐隐盘龙低吼,宛如风雷。
“逃?”落星河背悬九剑,负手而立,笑了笑,“呵呵,世上莫非还有逃这个字吗?天元王,你的剑不错,但修为就不太好……居然晚了三秒才到。”
金衣人嘴角一颤,目光炯炯:“如此轻狂!既知是本王,为何不见礼?”
“王?”落星河又笑了笑:“谁的王?与我何干?又有谁能在我面前称王?”
“哈哈哈!”天元王气极反笑,声如雷霆,“本王曜龙霆,承天之命,统御尘世大陆!自然是万民之王!你毁我天都之剑,挫我天元之威,伤我王朝子民,罪无可恕!”
落星河闻此言倒是礼貌一揖:“对此,在下也实属无奈。我自向剑气极盛处而落,伤你子民,实非我意。一定要说,也只能说你的所谓天都之剑,太不堪,又建错了地方,本不应在城区中。”
曜龙霆龙颜震怒:“尊驾句句轻狂,料想也并非凡俗,既然如此,本王自当全力一战!”
落星河轻轻摇了摇手:“天元王,你此言差矣。我本无意轻狂,以我的身份与力量,此刻已经算是对你尽力谦逊。我引你来此,也是为你考虑,怕伤了你城中的无辜子民。同时为了表示我对你的尊敬,我准备一剑击败你。”
曜龙霆闻言,反而收敛了怒气,冷静下来……贵为天元王朝盛世君王,早已近千重境界将要化仙,手握绝世王权龙剑,自然是方方面面睥睨天下,然而此刻直面落星河,他心中竟然莫名不安,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不应战——背悬九剑?简直匪夷所思!或是虚张声势?
曜龙霆故作镇静:“尊驾何必多逞口舌之快,想必你天遁而来,剑气涣散,此刻不过拖延时间,聚敛剑气。本王无意杀戮,你若束手就擒,我可以从轻发落!”
落星河一笑:“天元王,果然并非凡俗,有所见识,也深谙王道攻心。不过,你既然知道我天遁而来,我也劝你俯首认输为妙,如何?”
“哼!”曜龙霆冷笑一声,“王道所在,为社稷万民声张。不论尊驾是谁,都不要妄图负罪逍遥而去!我天元王朝,没有谁能在法度之外——仙魔亦然!”
落星河点了点头:“果然有王者气度。其实你此刻也是在等待你的援兵,所以,我们彼此就都不必拖延——自然是我占了先机,剑气已聚。看剑!”落星河音落,身后一柄黑炎大剑忽然到了手中。
碎梦剑,长七尺三寸,宽四寸,无刃无锋,剑柄雕刻天辰破碎陨落,以黝黑锁链紧缚,通体暗金质朴,黑炎覆体,扑簌影火明灭深邃,似乎吞噬一切,凝视不知觉便坠入虚无。
碎梦一挥,一剑倾城!
黑炎激射,黑色,也会成为最鲜艳的颜色!
曜龙霆手中的金光龙剑极速旋转,放射出耀目金光,“嗷呜!”幻化出一条百丈金龙,呼啸而出,迎着碎梦黑炎怒腾冲撞!
而就在这一瞬间,曜龙霆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何不安,天元龙息又为何迷离——自己全力祭出的这一剑,金龙百丈,龙威震天,然而与黑炎一相遇,便如同一条金色游丝,消弭在无边墨云之央!
碎梦黑炎,转瞬轰天而起,笼罩整个天地,吞噬了曜龙霆。
即便贵为君王,曜龙霆已经被无边剑气渐渐压迫得不得不跪伏于地,面容狰狞痛苦……
“轰轰轰!”碎梦黑炎巨力无极,从曜龙霆身畔汹涌而过,光速激射,斜掠过天都城恢弘厚重的城墙,继续冲天激荡,历久不息……在剑气冲撞下,城墙被震裂一道巨大缺口,青石砖屑纷纷如雨幕从百丈城头簌簌而落……
黑炎渐渐平息,碎梦复位。
落星河轻轻踱步到曜龙霆身边,俯瞰,笑而不语。
曜龙霆极力支撑起跪伏的身躯,却也只能勉强半蹲半立,摇摇欲坠,他仰望着落星河,声音中充满无奈:“尊驾,到底是谁?又为何不杀我?”
“落星河,在这一重天,我就只是落星河而已。”落星河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有两种人我不杀,一种是无罪之人;一种是不值得杀之人。”
曜龙霆嘴角鲜血滴落,恨恨道:“尊驾,莫非觉得我是后者?”
落星河一幅无奈表情:“天元王,不要因为一败,就妄自菲薄,我承认在此间,你也能称之为强者——确切说,两种人你都不是,看来你是第三种,是个值得我尊敬之人。再说一次,我真的无意轻狂,我很谦逊。现在你败了,我可以走了吧?”
于是,落星河就这样走了。
曜龙霆迷惑地望着落星河的背影,你这是尊敬我?还是纯粹以尊敬为名的羞辱?有意无意,都是轻狂以及!然而,曜龙霆不得不信服,落星河有轻狂的资格,天之外果然有天,王者之上,仍有王者……
思量间,曜龙霆一口鲜血涌出,匆忙盘膝而坐,阖目观心,金光龙剑悬浮于身畔,熠熠闪烁,天地灵气化剑气,丝丝缕缕纳入体内……
“父王?”忽然一道白影如鬼魅一般趋近,来者是一个仪表堂堂、威风凛凛的锦衣公子,他打量了一眼曜龙霆,感慨道,“你竟然伤至如此……父王平日所言不假,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光白,你来了?为何只有你一人,十三绝影何在?”曜龙霆轻轻睁开眼睛,眼神中一丝清冷。
“他们不会来了。”曜光白的面容带着笑意,却更像似恨,“父王,今夜天外星陨,天都之剑被毁,天元之龙重创,似乎天在助我。时代早已应该更替,只怕这国号龙霆,将要改为光白。你说呢?”
曜龙霆再度轻轻闭上了眼睛:“我只希望你能做一个好君王。动手吧,想必你等这一天也等了太久,早不耐烦。我也等了太久。”
曜光白眼中光芒闪烁:“父王,王位向来应该能者居之。你放心,我自然会将天元王朝引领向你无法企及的辉煌,我会一统尘世大陆,怎能让四方郡至今猖狂分治!更不会像父王这般太过儿女情长!”
曜龙霆阖目无奈道:“最好的辉煌,便是和平。战端起,天下****,万民于水火,这不是王道所向。”
“哼!”曜光白冷笑一声,“王道?只有活着的王,才有资格讨论王道。父王安心做鬼,思量你的王道吧,这对你也是最好解脱,你马上就能见到你的王妃,一解相思之苦。而月音妹妹,我自然会待你好好疼爱……”
“轰!轰!”天都城郊,一条金龙翻天怒吼,随后一道白焰炸裂,将整个城郊映照得如同白昼,转瞬,金龙、白焰俱都消弭……
许久之后,一切平静。
落星河躲在一株巨木之后,口中吐出鲜血,面色苍白。
心儿凝眉执香帕,关切地为他擦拭了一下嘴角:“主人,太过勉强,这如何是好,元魂受损,剑气俱空!”
落星河挤出一丝微笑:“心儿放心,我可死不了。受伤也是强者必经的历练,失败经验对我尤其宝贵。只不过,这天元王,终究是因我而死。”
“主人,我有预感,而后你将是非不断。我们暂且先寻一处安全的落脚之地,潜心静修为好……谁?”心儿正说着,香颈玉铃轻声叮咛,她忽然紧张四顾。
“嗖!”一物凌空缓缓飞来,貌似是一个锦盒,远远异香扑鼻!
茶?
心儿玉手微拂,收了茶盒,好奇道:“刚才之人,修为不浅,却只是来送茶?”
落星河站起身:“心儿,有人送礼,那就收着吧。机缘自解,何必多虑……盈儿,御灵!”
……
而天都城中,琴音戛然而止,茶香倏忽而逝。
金銮殿桌上,风拂书页,翻动《乾坤风云榜》。榜首“曜龙霆,天元之龙”,已被一笔勾勒——改成了,“落星河,九剑狂仙”。
现身于世,到闻名于世,落星河只用半曲《乾坤笑》的时间,只用半盏雪茶的时间。确切说,是只用了一剑。半盏香茗,加之,半支琴曲,正是一剑。
一剑乱乾坤,一剑封狂仙。
……
另一处,深宫珠帘外,一个瘦削老者,手提朱笔,幽幽对内道:“公主,带上琴,随老夫离去吧。”
“仙尊?”帘内传来悦耳的声音,“师父和父王呢?去何处?”
瘦削老者沉吟道:“茶香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