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轻轻合上了手上的论语,放到了书桌上。论语一卷卷全都是自家手抄的,纸面上的小楷学的是师尊苏轼的笔迹,重意,并不强调书法的严谨法度,即便楷书也是如此。
文字是文力的载体,写不出一手好字哪怕文力纵有通天之能,可到时候想御天飞行,字写出来却像是狗刨,那么飞行时都会不大稳当。
师尊的书作与其他自己看过的书法都大不相同,不仅字形多欹侧而向左倾斜,且笔法自然不拘、多带行书意。自家经常能看见师尊一念凝笔,以天地为纸,灵气为墨,在虚空中写字,不过执笔稍偏下,依然运笔中锋,故有笔圆韵胜之姿。
张浩的字至今尚有生涩,加上笔墨纸砚都不算什么好东西,写的依旧不算大好。可隐隐约约已经有了几分苏轼的风采。
手中的论语抄的是苏轼几日前手抄的,上面还有苏轼信笔为之的注解,抄录的时候偶尔翻上两句就能受益良多,文力见涨。
读书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和读书的条件,不论是天纵之才,如方仲永和当朝王相公王安石,都是神童,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方仲永五岁的时候,无师自通,提笔写诗,震动乡里。声名鹊起,其拿手好戏是“指物作诗”。
而王安石也是少好读书,记忆力惊人,一过目终身不忘。
两人年岁相仿,且都是神童,寻常人家光着屁股玩泥巴的时候两人都已经能吟诗作对了,却因为后天所受教育的不一样,方仲永的父亲认为通过方仲永四处拜访别人有利可图,就每天带领着仲永四处拜访同县的人,不让他学习,而王安石却依旧苦读,最后一人成大儒,据半圣只有咫尺之遥,甚至成为亚圣都不是不可能,一人却只能在后者的惋惜声中被世人所熟知。
苏轼看着张浩提笔认真的模样,甚是欣慰。
自家弟子的天赋远胜于王安石和方仲永,他们不过是年少聪慧点罢了,张浩是继承了曹植的文采,曹植是怎样的人物?那可是能七步成诗的亚圣,这世间又有多少亚圣?
不外如是孟子,老子,荀子,韩非子等诸子百家的部分加上司马相如,曹孟德,李白杜甫不到十人罢了。
当朝甚至没有出过哪怕一个亚圣,欧阳修柳永曾巩不过是半圣,距亚圣还有天堑,而大儒中,自己的父亲苏洵加上朝中的王安石或许能触碰到亚圣的境界。
哪怕出了一个亚圣,不说将北方辽国如何,北方故土和西北兴灵定是能收复的。
不过曹植那毕竟是亚圣啊,可以这么说,自家的弟子如果不早夭,成个大儒那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大宋已经和平了几万年了,现存的大儒不过百余人,能教导出一个大儒苏轼已经自觉甚是欣慰。
只是张浩出身不好,是一乞儿,常理六岁就能去蒙学开蒙了,他硬是拖到了快十一岁才识字,如果不是被自己所救,怕是要将曹子建的才华带到地狱里去了,好在大宋已经不再有门阀之见,如果放在前唐,哪怕是自己恐怕都没有出头之日。
隋唐时期是郡望身份制的社会,郡望世家大族在社会上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在所有尊贵的世家大族中有五个姓氏最为尊贵。即
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其中李氏与崔氏各有两个郡望
宗族。所以称之为七宗五姓、五姓七望或五姓七家。
隋唐时期几乎所有的高官贵族半圣亚圣大儒都出自这七宗,亚圣李白也是出自陇西李氏的旁支,而王勃、王之涣、王昌龄、王维,崔颢众多半圣也都是七宗五姓之人。
七宗五姓势力极为庞大,唐室想下嫁公主,清河崔氏都嫌弃大唐皇室有胡人血统,并非纯种汉人,而看不起他们,拒绝迎娶大唐公主.
大唐的宰相大儒薛元超曾说自己平生三大憾事之一,就是未能娶得一个七宗五姓族中的女孩儿为妻。薛家已属以韦、裴、柳、薛为成员的“关中四姓”之一,但仍如此仰望“五姓七家”,足可见其影响由此可见七宗五姓当年的威风。
七宗五姓之所以在前唐几乎成了宗门的最主要原因不外是团结。
李白当年在宗族大比中崭露头角,陇西李氏发现旁支中有如此天才,便几乎是举族相助,将李白一举定到半圣,而李白又是游荡九州数万年,留下十万万诗章,终成亚圣。
而诗圣杜甫则出身于京兆杜氏,和薛家一般属七宗五姓之外的第二阶层,也算是金字塔顶部的人,离七宗五姓也就一步之遥,即便如此,因为当年杜甫文力滔天,成为半圣,大有带领京兆杜氏一举成为第八宗的趋势,七宗便合力打压诛杀,杜甫遗憾而终,在重伤临死之前成为了亚圣,只可惜伤势过重,将七宗闹的天翻地覆之后还是伤重身亡。
放在修仙界,唐时的七宗五姓几乎就可以说是顶尖门派,李白杜甫则可以说是化神期老魔,其下有元婴长老李贺,崔颢,王勃、王之涣、王昌龄、王维等等。
前唐强盛与唐朝皇室能与七宗五姓相处融洽,七宗内部矛盾未显,不时出现大量半圣不无关系。可前唐灭亡也怪罪于七宗垄断资源,有他宗奇才如杜甫之人出世便死命打压以至于后继无人。
所谓盛唐成也七宗,败也七宗是也。
好在唐朝皇帝深知宗族之危害,改革科举,断了宗族垄断学生的根本,又经过五代之乱,七宗五姓现如今已经沦为普通商贾宗族,这才有了自己这些寒门学子出人头地的机会。
“师父,这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这段是什么意思?“张浩的声音把苏轼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这段话你应当联系上段的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来分析,孔圣人自谦他没有知识,有一匹夫问他问题,孔圣人说对他谈的问题不甚了解。但只是从问题的首末去问,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苏轼几乎没有思考便解释了这个问题,论语乃基础中的基础,身为大学士解决这等问题实在是容易不过。“
张浩认真的听完了每一个字,随手将一些要点记下,朗诵一遍,又是埋头学习去了。
苏轼摸了摸鼻子,有时候学生想找个好师长,学生需要一个好的师长来帮自己传道授业解惑,遮风挡雨。而师长有未尝不想找个好学生,尘归尘,土归土,书生寿命虽然迥异于常人,可就连孔圣人都难免到了地下,一般大儒的愿望不外如一身才学后继有人罢了。
苏轼有些怀念起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自己和弟弟虽然说是父亲的儿子,但是从另一方面而言,未尝不是父亲的学生。
还记得年幼时,自家和弟弟淘气,读书不用功,被父尊吊起来打。当初年幼时自然愤懑和困惑,现在自己成了人父,人师,对于父尊大人的良苦用心也能理解一二了。
自从弗儿死去之后,自家被贬谪出京城,怕是已有好几年未见了,也不知弟弟是胖是瘦,更不知父上大人是否安康。
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莲儿的模样,也不知自己收了个入门弟子。
想到如此,苏轼的鼻翼有几分酸楚。
最是离人愁。
(扯了下唐朝制度,本文后有大用。七宗五姓非杜撰,这个是隋唐时期最重要的政治制度,科举虽然创建于隋朝但是在隋朝几乎没用,在唐朝也没能压制住贵族门阀,七宗五姓简直就和宗派一模一样,整个唐朝有名气的人几乎都是宗门里面的人,贵族门阀在黄巢之乱后达到巅峰,五代时没落了,至此中国的贵族政治结束,到现在为止,中国没真正的贵族的历史已经有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