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飘香,愁断了肠。
“说起上月中旬洛河畔那可真的是山河破碎,水涛万丈。“
洛阳城一酒楼内一说书人怀抱三弦,冲着台下满堂听客摇头晃脑。
“众所周知,咱们洛阳城呐,四面环山,六水并流,除去黄河,首屈一指的大河那自然便是洛河,而那洛河最富盛名的呢,毋庸置疑,自然便是千百丈之高的曹植像了,这洛城之人,谁人不知像破赋出?这可从祖宗那里传下来的消息,是万万做不得假的!”
说书人的声音停顿片刻,右手虎口莲花乐轻拨三弦,原本无一杂声的厅堂内立马多了几处雷霆声响。
“就在上月中旬,王安石王相公带着他的族中后辈王霆王子敬来赏花,这等天下闻名的大儒都知我洛城曹子建梨花节,实乃我等洛城之人之幸啊。“
“也不知曹子建是否是以文会友,王相公才刚到像脚。“
说书人右脚重重一踢刷版,顿时堂内充斥着炸雷般轰鸣。台下众人无不面露紧张之色。
“王相公才刚到像脚,曹子建像左眼便照出万丈金光,直逼苍穹。“说书人的声音高亢了几分,不知是为了剧情需要还是为自家出色的脚法而得意。
“金光之下,只有青丝难系四字。想来是嫌王相公年岁渐长,劝王相公离去。可王相公那可是何等盖世人杰?当即回应白首想见。“
堂下无不愕然,王相公的文采果真名不虚传,不愧当世大儒。
“曹子建必然也是妙人,所谓文人难得一知己,空中字体立马变了模样,定当是愿将洛神赋赠予王相公。“
所谓才子配佳人,英雄也会惺惺相惜,古时半生亚圣见到合自己胃口的人便将生平最得意之作传授的也不是没有。
“可不料就在这时,途径路过的吐蕃国翠岩秃驴贪恋此等神赋,竟出手抢夺。一伸手就是石破山崩,乌云遮天蔽日,天有万丈雷霆。“
说书人说的也是有几分激动,押了一口茶。
“王相公自然是不肯,两人大战三百回合。当真拼的是山川无陵,洛水倒流。王相公是有大文采之人,百招过后翠岩秃驴处于颓势,见势不妙竟将曹植像一掌击碎,取其左身金光而逃,王相公哪里肯罢休,作势欲追,无奈翠岩秃驴佛法不见得习得多少,逃跑功夫倒是天下罕有,一道轰鸣过后,便消失了踪影,王相公只好作罢,取右身金光而走。只可惜了像旁数万书生,皆惨遭翠岩毒掌之下!”
周旁听客听起来也有几分愤慨。大多斥责翠岩秃驴干的不是人事,我大宋定有一天踏平吐蕃云云。可忽有一人站了起来,愤怒问道:“你这大约不是在糊弄我等钱财?大战三百回合那大战可有只言片语?”
说书人不慌不忙,笑眯眯道:“客官莫急,欲听三百回合大战,且听下回分解。”
台下听众嘘声一片,作鸟兽散,酒楼厅中顿时空荡几无一人,只有刚才那愤怒站起来斥责的人讨笑着和说书人拿了几钱铜板,便去买酒喝了。
隔壁一厢房内二书生倒是依旧在饮酒作乐,或者也是因为上月曹植像破实在过于耸人听闻,一醉眼朦胧,穿着长袖的书生听了说书人评说之后,不由嗤笑几声。
“这说书人倒是精明,还雇了个托,怕是下次又是这人站出来了引出下文了。“
另一人附和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此非大丈夫所为也。“
长袖书生舔了舔酒杯,心不在焉的盯着有些浑浊的酒道:“这说书人把王相公和翠岩大师倒是说全了,王相公和翠岩大师一人一半机缘非假,可翠岩大师是何等人物?用得着用此下作的手段?更何况后出现的苏轼苏子瞻是只字未提,那也是鼎鼎大名的大学士啊。“
“王兄,说书人也是要养家吃饭的,不把事情说的波澜壮阔些,哪来的听众?苏子瞻之事我料此乃后续之作,恐怕下下回就能听到了,来来来,现别提这等事了,我俩同窗数百年,又是数百年未见,今日难得一聚就是来喝酒的,看你此番举动是想转移话题吧?这可不行,喝酒喝酒,不醉不归!”旁边一绿袍文士哈哈大笑,劝酒道。
洛阳西南方向十万里之处,秦岭一侧峰之上,有一万亩箭竹林。
竹林自古以来便是文人墨客向往的隐居之地,但凡有竹林之处,无不有书生居住与此,书声琅琅。
哪怕是身居闹市之上,也有昨宵梦里还,云弄竹溪月的想法,身居竹林,举着酒杯,听着风声,赏着月亮,心境一到,思如涌泉,一夜从秀才变成举人的先例也是有的。
可这片箭竹林附近却是毫无人气,不是因为风景不够美好,此山倒是灵气汇聚,虽然峭壁千仞,拔地擎天,却又有小泉溪涧,流水和鸣。一山一水,可谓紫气东来。
只是凡人如若欲上山砍伐竹子,多半会在里面迷了路,大碍不会有,可在里面绕山个上个几天才能出来也不好受,时间久了,周边村子将此地称之为鬼竹林,敬而远之。
可如果是读过圣贤书有文力的书生来此就会知道此地大约是住了一个文力高不可测之辈,不愿受人打扰也不愿开杀戒,造了个迷阵,实力不到一定境界怕是难以入林。
竹林深处一清泉旁,有几间用竹子搭建的屋子。
伴随着几声轻响,不知昏睡了多久的张浩在鬼竹林中的小屋内苏醒了过来。
没有接触过神鬼之事的小乞丐并没有想太多,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能睁开眼睛说明还活着,再也睁不开那就是嗝屁了。
只是昏昏沉沉的脑海中记的昏迷前自己全身上下就没有几块好的骨头,胸骨被砸的内凹,腿骨尽断。
这种伤势若能救回来除了那些能上天入地的书生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何况躺在床上没呆多久,就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用厚厚的纱布裹着,原本形状有些凄惨的胸部却没有丝毫痛意,腿部还有知觉,看来还是能活动的,只是全身上下浑身瘫软,除了脑袋使不出一丝力气,便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张浩费力的扭了扭脖子,使出全身气力抬头看了下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居然是素白色的蚕丝被,再环顾四周,房间虽然很小,宽度也就两人横卧差不多。但房内的却有着明亮的灯火,照的黑夜如同白昼一般。
张浩惊讶之余有些受宠若惊。
自家只是一个乞丐,全身上下唯一值俩铜板的铁盘还被自己丢了,素白色的真丝被褥自己在洛阳的和记衣铺听人说起过,一床足足要十两白银,这足以让一家之口一年衣食无忧,拿蚕丝被褥给自己这种狗一样的人物用实在有些浪费,更何况如此明亮的灯火绝对不是寻常人家能负担的起的。
换做常人,恐怕还怕恩人另有图谋,可自家就一乞丐,人如其名,耗子一只,命贱得很,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能怕活人不成?更何况是自家的救命恩人,大不了舍得一身剐,等伤好了给恩人做牛做马都行。
“醒了,醒了!爹爹!小哥哥醒过来了。”
刚进房间的一女童的呼声随着张浩眼睛的转动而响起,女童听着声音还有些奶声奶气,想来是年岁不大吧,而后门外也传来了几声中年男子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杂响,似乎是为了张浩的苏醒而兴奋不已。
“上月爹爹把小哥哥你带了回来,放在屋内却又不让人看,说是什么大病之后不得通风,爹爹这几天好不容易才让囡囡看看你,可没想到是让囡囡来照顾你的。“
张浩只看见了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有些胖乎乎的。月牙似地眉下长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被左手半掩的一双樱桃小嘴有几分可爱。
“我就说嘛,爹爹都这样照顾的人怎么可能救不活嘛,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你怎么才醒来呀?”女童有几分抱怨。
“囡囡这几天每天都要帮爹爹看着你,累死囡囡啦。“
张浩费劲的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发出的只是一两声虚弱的**,听不清什么意思。
“你哪里不舒服么?囡囡帮你看看。“小丫头不折不挠。
张浩眨了眨眼睛,一声不吭。
“哎呀,囡囡知道了,你一定是不会说话吧,好可怜,爹爹说囡囡刚生下来也是不会说话的。也是好些年前才会的。”小丫头总算明悟过来了。
“算啦算啦,看你这么可怜,那囡囡先出去了,爹爹马上就来了,你好好休息吧。“说罢女童一转头,便蹦跶的跳了出去。
张浩听见了关门声,倒是心安了几分。可听见刚才那女童所言,恩人和她为了救下自己似乎是煞费苦心,如此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报答。
自家身体情况多少难张浩也是清楚的,照料长时间卧病在床之人的困难张浩也听被家人赶出家门的乞丐老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起过,不但屎尿要全部清理,定期洗澡,好吧,望了望身上的纱布和伤势这个姑且不算,可病人还要吃饭喝汤,何况过了一个多月,医药费更是个天文数字,自己身上居然没有一处褥疮,可见照料何等细心。
更难想象的是这些活计听刚才那女童所言,居然是她爹爹做的,那么想必自然是恩公了,一个男人替自己做了这些活儿。
张浩心中又是一声叹息,此等大恩大德,自家一小乞儿不知如何感谢……
“你醒了罢?“门吱呀的一声开了,传来了一中年男子的声音。
张浩想要挣扎着起来,但是似乎刚才的思绪已经用光了所有气力,根本用不出力气,重伤未愈的他很快就又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