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梁第二天进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的气场变了。以前狂还会带点笑容，现在狂得很僵硬，只差鼻孔朝天了。
赵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五个部门全部给召集了起来。他事先给每个人发了一份问卷，关于清货的事，每个部门想点解决办法，在问卷上写下来。
“纸上谈兵的玩意儿，能顶个什么用？！”李引征将双腿搁在桌子上，吊儿郎当道。
财务部的温蒙估计见惯了这种场合，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反正我们财务部只负责配合就行。”
品质部派来的人倒是看上去挺正常的：“这种事情其实跟我们品质部没有多大的关系，你们商量好了，到时候通知我们一声就可以了。营销方面的事，我们抽样的怎么会懂！！”
赵梁看了眼没有做声的采购部，慢悠悠的问：“小金，你呢？”
采购部的小金是个毕业才两年多的小姑娘，她斯斯文文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其实也觉得跟我们采购部没多大的关系，那批旧货我们采购部好几年前就已经采购回来了，现在我们忙着新产品的采购事项，每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时间管这个事情。”
“话又说回来了，我们到底收购易澈有什么用啊？”品质部的章鸿好奇的问。
“不知道啊，很莫名其妙。我们采购部的人本来每天就忙得要死，现在还要采购布料，以前又从来没有做过这块，整个部门一团乱麻，把我们经理都给烦的，都想要回家带孩子去了。”小金义愤填膺道。
“那我们财务部不也是，本来就一堆旧账没有理清楚，现在收购了易澈，又塞进来一堆乱七八糟的款项，就算是忙到过年估计也忙不完。”温蒙没好气的叹气道。
赵梁这会儿是真的想要发脾气了：“我们现在在讨论清理旧货的事情，大家不要讲些有的没的，回归主题上来哈。”他将手中的利润表分别发给各个部门派来的人手中，并且将营销计划当面给了李引征。
“这是这批旧货的库存数量以及部分参考过市场行情给出的折扣价……”这部分折扣价格本来他是想自己先掏钱找外面的财务核算的，后来王簌簌看了两眼，笑嘻嘻的接过去：“这个利用公式很容易做出来，我帮你做一部分，你们财务看看就会了。”
“大哥，利润不是这么核算的，你这样公司还不得亏死？！！”温蒙拿着那份利润表抚额叹息。
赵梁让她的表情给说动了，皱着眉头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温蒙漫不经心的将利润表放在桌子上：“那我怎么知道，我们只负责审核。”
“那你们审核总有一套审核的公式，你们是通过什么审核利润的，我们可以共同商量出一个双方都认可的方式……”赵梁渐渐的有些不耐烦了，这会儿他是真的想抽烟了。
“我靠，你以为你是谁呀，这么牛逼的？”温蒙一把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喝了几口：“我只能告诉你，我们财务部审核利润有一套很严格的程序，这个是公司的机密，不能随便对外宣称的。”
赵梁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就你这态度，难怪一辈子也只能当个小财务。”
温蒙脸色变得很难看，要笑不笑的说了句：“也是哦，我可不会像某人一样攀裙带关系，走捷径，一步登天的，自甘堕落当大小姐的小白脸。”
“你说什么？！！”赵梁绷着脸看着他。
“你以为就你能啊，那天童大小姐跟你在车上做了些什么谁不知道啊……”采购部的小金一把拉住火气上涌的温蒙，小声道：“你不想在公司混了……”
“****大爷的，死三八，你有种再说一遍？！！”赵梁本来性子就傲，这段时间又因为辛辛苦苦弄的东西根本没有人重视，昨天又发现女朋友被人盯上了，各种郁闷堆积下来，此刻如岩浆一样猛烈爆发出来，不发则已，一发惊人。
王簌簌一直知道他心情很郁闷，但没想到郁闷成这个样子，她躲在会议室门边听了很久，想要推开门进去缓和下气氛，又觉得像赵梁那么爱面子的人，如果让自己女朋友碰到他羞窘的时刻，估计又要别扭好一阵子。
“簌簌，你在看什么？”罗拥阳带着一群人正好经过，他摆了摆手，示意那群人先走，自己从大厅中央走了过来。
王簌簌由于听得太认真了，以至于有人靠近都没有发现，待发现之时，对方都已经走到自己身旁了，她吓了一大跳：“罗总好。”
罗拥阳笑得有些宠溺：“一大早上的就在这里偷听？”
王簌簌在他面前不自觉露出自己小女孩的一面：“嗯……偷听男……偷听老公的事不算偷听吧！”
罗拥阳也站着听了会，皱了皱眉头，将自己的文件塞进她的怀里，边走边回头道：“这可是机密文件，要帮我拿好啊~~丢了找你负全责。”
王簌簌抱着一叠文件，挤眉弄眼道：“靠，怎么有种被他调戏了的感觉。”
薄一泓正好经过，见她一动不动的呆在这里，也好奇的走过来盯着她手里的文件看：“被调戏？”
王簌簌回头看了她一眼，将怀里的文件全数塞入她手中：“罗总进去有事要说，让你帮忙拿下文件。”
薄一泓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大姐，你当时就应该拒绝的。”
王簌簌上下打量她：“我总觉得你们俩应该认识，而且瞧你那崇拜的眼神，如果我今天不将文件给你，估计待会你会找各种借口削我一顿。”
薄一泓气得笑了：“你如果还不走，你男朋友性子那么傲，要是让他看见你看见了自己出糗的一面，估计又得砸盘子了。”
王簌簌走了几步，忽然一想：“不对呀，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两人前两天吵过架啊……”
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慌，觉得有什么事情正要脱缰而出。还没有彻底想明白，两只脚就已经下意识的走到了玻璃门旁，她有些不好意思道：“谁没丢过脸啊，这种时候我就应该陪着他。”王簌簌心想，我就是这么过来的，第一次见客户连客套话都不怎么会说，而且动不动就被客人给气得当场发火。她跟薄经理不一样，永远的大气从容，精明干练，任何事情都井井有条，自己就算现在游刃有余了，还是改不了身上那种小姑娘的气质。这种时候就算会真的被赵梁不理解，以她王簌簌敢爱敢恨的性格，赵梁如果闹别扭，她扁都要扁过来。
会议室里传来一阵声音，站在门外的两人听见罗拥阳好听的嗓音响起：“都在商量些什么事情啊，也说给我听听。”
赵梁满肚子火气，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他，差点当场骂了出来，不小心瞅见了门外的白色衣角，他一阵心虚，心虚过后马上恼羞成怒道：“王簌簌，你他妈给老子出来。”
王簌簌尴尬的笑了两声，从玻璃门后摸了进去，摸了摸鼻梁道：“难得看你这么羞窘的时刻，这光辉时刻怎能没有我王簌簌陪伴呢，果然如此……”王簌簌摇头晃脑道：“人的快乐果然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哈哈”
本来满脸尴尬，濒临爆发的赵梁听到这话，那真是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老子就让你得意一会！”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跟罗总说了一遍，他倒是要看看这位传说中精明能干的罗总究竟是个什么精明能干法。
罗拥阳也没有多说什么，自从他进来后，其余部门的人基本上就处于不吱声的状态。赵梁心里骂了句：狗眼看人低。但隐隐觉得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那个李引征也是营销部的经理，那怎样也压不住场面，下面的人当面不说什么，背过身子就开始不屑一顾。
罗拥阳在旁边的小黑板上将几个部门的名称写了上去，叹了口气道：“我虽然呢，不知道怎么个流程法，但是呢这件事情不应该是由仓储部来牵头来负责，应该是由营销部来统领全局。仓储部只要负责发货事宜即可。你们看，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搞的这么郑重其事，这明显就是小题大做了，直接由李引征写份申请，仓储部负责核实库存数量，财务部负责与采购部对接采购价格，以及重新制定折扣价，价格确定好后递交给我这边看看，如果敲定了最终的价格，再由品质部做抽检，残次品要么做报废处理，要么直接以低于成本价清掉算了，留在那里只能成为一堆废品，还占用仓库空间，况且我们现在还要腾出地方来存放布料，大家都清楚自己该负责的事情了没？”
财务部估计属于公司的核心部门，一般在公司拥有很隐性的地位，再加上温蒙在这家公司干了四五年了，多少养成了些老员工的傲性，她表情多少有些不服气：“报告罗总，我们财务部最近很忙很忙，没时间来核算这些琐事。现在合并的新公司也交给我们打量，一堆子破事全摊在我们财务部头上。我明天会向上头申请多招个人，或是干脆出点钱找外面的财务核算就好了。”
罗拥阳笑了，王簌簌却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果然他发话了：“你们财务部最近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听听？”
温蒙表情开始有些摇摇欲坠，语气马上弱了下来：“我要对账。”
罗拥阳不动声色：“我可以找另外的人帮你做，这件事你暂时先缓缓。还有呢？”
温蒙又说了：“我还要报销各种单据，什么各部门的宴请客人，什么办公室用品的采购啊，甚至你们联谊要用的费用，都要管我这里拿，这些很耗费时间的……”
“这些琐事也暂时先放一边，还有呢？”罗拥阳松了松领带，打开讲台上的矿泉水喝了口。
温蒙眼神开始游离，不敢再理直气壮：“还有员工的工资发放也归我管……”
“这件事也是小事，还有没有别的……”罗拥阳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温蒙不吱声了，面上渐渐有些红了：“对了，还有新公司的固定资产转移上头也让我弄……”
罗拥阳继续看着她：“继续说下去。”温蒙转动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子，小声道：“没有了。”
罗拥阳脸色开始变了，冰冷而严肃：“一旦这些事情别人都能代替你做了，你也可以直接走人了。等于你在会计这个职位上是随时都可以被人替代的，你在职场上没有个人竞争力，懂吗？还有啊，这人呢，做任何事情都要分清主次，你老是大事小事一起抓，当然觉得时间不够用，这些事情一天两天是做不完的，你要分阶段分成每天甚至是每小时来完成，现在公司要处理旧货需要全公司的人来配合，你就要暂时将手中的琐事放在一边，先处理好这件事，免得经常叫你来开会你又不耐烦，不耐烦你又还是来了，来了又不配合，老是陷入这样的怪圈。时间浪费了，结果该做的事情还是一样也没有完成。”
温蒙有些不甘心道：“我就觉得这件事应该是成本会计做的事，为什么上头非要摊派到我温蒙头上来，难道就因为我软弱好欺负，就应该像肉包子一样让你们捏圆捏扁啊……”
罗拥阳的表情有些好笑：“现在公司转型，有些职能不完善，也有些流程没有理清晰，但这时也属于你温蒙的个人机遇时期，一旦像这些事情都招了专人来负责了，我问你，你还能干什么？是，工作是要精而专，但是到了职场的另一个阶段后，俗称瓶颈期的时候，你也要随着公司一同转型，公司这种复杂的实际环境比你出钱报考任何一家会计培训班都要难能可贵，你锻炼个几天就能迅速成长起来，驾驭这点小事的能力都没有，这点学习能力都没有，干脆你也就别做了！”
温蒙激动起来了：“不做就不做，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出纳么，这个城市哪个地方不需要出纳，你以为就ABA很牛逼么？老娘现在就辞职，老娘不伺候了！”
罗拥阳将矿泉水瓶子放在桌子上，见她动怒也不恼，慢条斯理道：“我就知道你不配合，肯定是心里有怨气，这下子发泄出来了不就好了，现在公司正在转型，每个人都很累，我的压力最大，每天晚上都失眠，满脑子都是公司的事，我不希望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后也要我来教你们，好了，刚才语气有些不好，是我罗拥阳的错，不过，清货这件事你们这些人都要重视起来。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这件事我如果不出面，你们肯定能拖到地老天荒……哎，你们继续开会吧……”
罗拥阳本来直接走向王簌簌的，还没有抬脚，王簌簌就往赵梁旁边躲了躲，他无意间瞥到薄经理手中的文件，笑容客气的道了谢，表情反而有些复杂起来。
赵梁垂下眼皮想了想，还是一路小跑跟了上去：“罗总，那我问你，如果一件事本来是该那个部门负责，但是那个部门的负责人没有能力负责的话，该怎么办？如果不该别的部门负责，别的部门出于公司立场考虑负责了，反而惹来一堆闲言碎语，该怎么办？还有……”
罗拥阳停下了脚步，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还有，那个别的部门的小伙子就算负责了，也只有半桶水的工夫，连几个小喽啰都搞不定，最后还在这里纠缠，该怎么办？”
赵梁终于露出了笑脸：“你说呢？”
罗拥阳反驳了一句：“那你说呢？”
终于在这种文字游戏中晃了几圈的两人都妥协了，罗拥阳抬了抬手拍他的肩膀：“你的确是颗好苗子，但是性子太傲了点。我只跟你说一点，有些事，枪打出头鸟，万事莫强出头，特别是公司剧烈动荡时期，各种情况错综复杂，你刚来公司不久，对公司的各种情况还不是很了解，不过以后会有很多机会了解……”
赵梁的确也挺傲，懒得跟他玩这种你来我往的把戏：“你这是在招揽我……”
罗拥阳拿文件作势拍了拍他的头：“你说呢？”
赵梁看着他走远了，才在原地露出阴郁了一天终于转晴天的笑容：“老子就喜欢这种跟高手过招的感觉。”
耳边响起来王簌簌的声音：“什么高手过招？”
赵梁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对他的好感又回来了。”
王簌簌只差翻白眼了：“你觉得你在你女朋友面前说这句话合适么？”
“是有些不合适……”话还没有说完，会议室陆续有人出来了，温蒙被采购部的小金扶着，一路擦着眼泪，边抽搭边说：“我……我怎么……我怎么觉得罗总好像对我有点意思啊……”
小金表情也很严肃：“我也觉得，会不会是他观察你好久了，今天故意找个借口进来跟你说话的呀……”
赵梁和王簌簌两人一齐翻白眼：“我去。”
赵梁心里明白，罗拥阳其实是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再有才能再有抱负，如果没有魄力没有爬上高位，底下的人只当你是一只猴子在耍杂技，嗤笑两声完全不当回事。他想要在这公司立足脚跟，必须爬上高位，也必须有人要扶持，才能赢得所有人的信任。
更何况，中间还莫名其妙的插进来一名什么童大小姐。闲言碎语的像腌制的酸菜一样，放几个春秋，那拿出来照样酸溜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