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梁和冉黔跟罗拥阳去了几趟市政府谈生意，那场面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冉黔撞了撞赵梁的肩膀：“我还以为场面会闹的很大呢……”
看着办公室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还烟熏火燎的，一屋子的烟草味道。赵梁用手扇了扇鼻子，有些呛的难受。两人在外面等了大半天，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谈的，只知道里面时不时爆出一阵笑声。等到所有人的翘起的二郎腿都放在地上时，门终于打开了。
两人困顿的抬起眼，刚准备迎上前去，客厅的大门又打开了，熙熙攘攘又闯进来一群人。一进去又是大半天，两个人的两双腿放下又抬起，最后实在是无聊的紧，开始盯着墙角的一株富贵竹看。
赵梁东边走走，西边看看，连窗外的小鸟都给他瞪脚吓跑了好几回。最后目光转到旁边垃圾篓里扔掉的一叠草稿纸，上面写着：新文化运动建议草案12.
冉黔也是个有点童心的人，一只手捏着竹子的尖端，向前走两步扯弯，等它弹回去了，再次故技重施。如此循环几次后，那根边缘上的竹子终于英勇的倒下了，他左右偷看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将竹子给接了回去，再也不敢动它。不经意抬头见到赵梁在翻看垃圾篓，也好奇的凑过脑袋来：“梁兄，你在看什么呢？”
“黔弟客气了，为兄今日颇感腹中无墨，想要温读些良言警句，增长些个见闻。黔弟不妨与我一同共襄盛举如何？”赵梁拿腔拿调的念叨了一番，冉黔伸出一只自己的手臂：“梁兄，请看小弟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
赵梁狠狠的拍了他的手臂一下，气定神闲道：“黔弟的毛孔忒粗了点……好似马蜂窝一般磕磕绊绊……”
冉黔下意识的瞄了眼自己的裤裆：“我是小弟，那这世界上没有人敢称大哥了……”
赵梁喷笑了阵，拉着他一同仔细将垃圾篓的草案翻看了遍。原来为了响应国家的新文化运动，各行各业都有人大代表提交上来法案，其中最大的争论之一就是全国的校服该不该统一，还是每个学校按照本校的校风自己找公司来设计，这部分的经费是由国家掏钱出，还是每个学生自行花钱购买，价格是每个学校自己设定还是全国设定一个统一的均价。其他行业也是争论不休，譬如说全国的酒店制服该不该统一，空姐的制服该不该统一，火车乘务员的制服该不该统一等等，诸如此类，提出各种观点的人都有。
两个人互看一眼，从中嗅到了巨大的商机，忽然恍然大悟：“难怪罗总这么胸有成竹！这下想不一炮而红也难！”
好不容易那群人都出来了，赵梁和冉黔两个人被人挤到了犄角旮旯里，只听到这群人笑嘻嘻的道：“这下不就好了，文化部推荐了ABA这家公司，宣传部推荐了一枝独秀（yishow），工商局推荐了暮色，改革委员会推荐了蓝语羞。改天再一起吃顿饭，我们最后将中标的公司敲定下来……”
话音刚落，窗外身手利落的爬进来两个人，脖子上挂着相机，咔咔几声就是几道闪光。接着敲门声响起，还没等人将手搁到把手上，随着门外一阵喧哗声，如潮水般涌进来一群人，满屋子的人开始混乱起来：“你们是哪个报社的？还有没有道德纪律？”
有一名戴着太阳帽的记者快言快语道：“听说政府最近打算兴起新文化运动？中标者现在就在现场么？”那人几眼扫过去：“这是ABA的罗总，yishow的范总也来了……”
另一名记者从后面人的脚下钻了出来，满头黑发瞬间风中凌乱：“请问，全国的校服草案已经确定了么？就通过一个内部会议？”
估计这记者问话有些犀利，那位宣传部的部长当场就翻脸了：“什么内部会议？我们政府部门做事一向是公开公平公正，阳光透明办事，才郑重其事的选出这几家行业的佼佼者。”
那记者也不甘示弱，一如既往的犀利：“如果真正郑重其事的话，就应该召开招商大会，号召全行业优秀的服装公司前来参与竞标，再通过民意竞选其中的佼佼者，参与校服改良方案。”
那位部长也有些心直口快：“那样真的很没有效率，而且这种招商大会怎么召开？在哪里召开？又用何种方式参与竞标？本来人家就批评我们政府办事没有效率，我们才会通过这种举荐的方式选拔优秀的服装公司，这样可以节省很多的时间。按照你刚才说的那种方式，估计搞到年底整个就没戏了……”
旁边改革委员会的人也是一脸无奈：“记者小姐，你将事情看的太简单了，你不懂政府的办事流程，真的很复杂……我们先选出几家公司将校服改良了再说好吧？一拖再拖，光打雷不下雨，上面的人责怪我们，下面的人也责怪我们，我们几个人就该死么？”
“那就应该召开一个招商大会，让所有有实力的服装公司都来参与竞标……”那名记者坚持己见。
“然后被国外媒体知道了，便宜国外的服装公司么？”那位不怎么发言的文化部部长潘冒离脸色有些难看：“然后价高者得么？国内的服装公司现在有实力比得过国外的公司么？我现在告诉你们，这个校服改良就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事，而且我们现在就是打算搞内招。”
那群记者听到这么强硬的回答开始沸腾了：“身为人民父母官，不思为人民办实事，随便找几家公司就搪塞全国人民，还敢口气这么强硬……信不信我们写举报信，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是崇尚法律的时代……”
潘离冒正准备发言，罗拥阳伸手挡了下他，满面笑容道：“记者朋友们，我虽然是个局外人，但也容许我说几句实话哈。”他指了指潘离冒，温和有礼道：“潘部长是一时心直口快，也是最近事务太过繁忙，心情烦闷所致。这个校服改良我们以前就收到过很多次的邀请。最后都是无疾而终，不是这家退出，就是场地出了问题，还有就是国外公司的谴责，本来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搞得很复杂，最后弄来弄去还是价高者得，重新设计出来的校服那还不如以前的……几位部长也是被这件事折腾怕了，才想来个快刀斩乱麻……”
那群记者有几个人好像有点松动，另外几个还有些不依不饶，后面又陆陆续续从其他地方赶来记者。政府部门的人叫来保安，将人全部请了出去，坐在屋子里开始商量怎么办。
赵梁认真听了会，这才发现，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很难，而是没有人愿意作这件事的领头人。
“说是说我们几个人决定，这件事我们几个能决定么？内招他们说我们收红包，难道竞标他们就不说了么？设计出来如果不好看，上面的人责怪，下面的人讽刺，那还不如就这么拖着……”那位改革的人开口说道，郁闷的躺在沙发上。
罗拥阳也被这种烦闷气息感染，伸手松了送领带道：“这样吧，我们几家公司先将校服的设计样稿送过来，你们通过内参的方式递送上去，如果可以就直接开始签订协议，不可以还有时间可以修改，现在离九月份开学还有一段时间……”
潘离冒取下手上的怀表，慢吞吞道：“已经来不及咯……只能等明年开学了……如果按照那个记者说的流程来办，估计后年大后年都办不成……”
赵梁和冉黔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拖延的习气，两个人听得都有些不耐烦。赵梁本来就憋不住什么话，这会儿也不管什么场合不场合的了，直接说道：“挺简单的一件事啊。”
“怎么简单？”几个人开始竖耳倾听。
赵梁抓抓眉毛：“按照他们的意思召开一个招商大会，越隆重越好，声势越大越好……不公开每家公司的名字，只展出作品，让在场的记者投票……”
冉黔接着道：“然后查查记者收受红包的记录，或者是经常写文章表扬某家公司的记者就列入黑名单，不参与会议。”
“那每家公司都对自家的作品心里有数好不？记者碍于情面会投给自己关系要好的公司，而且现在隐性消费这么多，这怎么查？上哪儿查？这件事本来就搞得我们几个人头痛的要死，哪里还有什么时间查这个？！”工商局的人没好气道。
“哎哟，我说别搞这么复杂化了，直接拍桌子决定上面的几家，挑出来让全国的校长们选不就得了？他们爱说让他们说去……”宣传部的部长咬着烟头道。
潘离冒摇摇头：“大哥，这真的不行！国家现在倡导什么文明执法，强调民主，这会儿正在风头上，我们几个要真这么做了，不被人骂死才怪！而且现在人家送红包的方法千奇百怪，防不胜防，一会给你老婆按个摩，一会陪你老爸旅游下，根本防不胜防，上面的人真要查下来，那真的没有谁能够百分百干净，我都不知道被红包了多少回了，这事要做你去做，我配合你就好了！”
“我靠，那现在是要怎么弄？”工商局的人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那要不交给下面的人去倒腾了，我们几个人在边上看着就好了……”宣传部的人疲惫的躺倒在沙发上。
“别人又会说我们形而上学，没有亲力亲为，才没有将差事办好……”改革的人一脸苦笑。
这群人讨论来讨论去，既不愿意得罪记者，也不愿意承担责任，既不想落下收受红包的口实，又怕完全没有油水可以捞，既想要堵住悠悠众口，又不愿意花大力气办好整件事，就这样左右摇摆，争论个没休。
三个人开了一下午的会，出来时候看见外面的天空，罗拥阳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幸好我当年没有从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