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吉姆再一次见到那名卖花的少女时,已经是一年后的夏天了,昔日的繁花之城,如今已然破碎凋零。
在准备圣战的最终阶段,大批战争物资转移的消息还是走漏了,仅仅是第一步,东征十字军就遭到了出乎意料的抵抗,繁花之城艾德罗斯为了抵抗住这一波攻势以等来身后的援军,几乎竭尽一切的部署了防线,倘若不能在短时间内攻下的话,圣战军恐怕将陷入被弗雷尔格后续来到的沃土之神信徒军包围的境地,届时这第七次圣战,也将会陷入极其险恶的境地。
在连续五日的苦战之后,圣教军仍然没有一丝能攻破艾德罗斯的迹象,为了摆脱这个困境,本次圣战的最高指挥官、同时也是崇光圣教最高位的存在——教皇尤利乌斯三世冕下做出了一个最疯狂、也最残酷的誓言。
“城破之后,将允许士兵们进行为时三天的劫掠,以崇高之主的名为担保,城墙内的一切,财务、首饰、珠宝以及女人,都将属于胜仗的士兵,一切的杀戮、一切的掠夺都将得到允许,崇高之神不需要任何凡尘俗物,他只要——荣耀!”
对于军队而言,这恐怕远比任何东西都让人振奋!本应疲惫已极的士兵们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祈祷之词有如海浪一般席卷于整个平原之中。“杀呀!”“抢呀!”士兵们喊着这疯狂的口号,竞相传颂。有如祷圣节的狂欢一般,还未开战,便已经开始庆祝还未存在的胜利来。
这疯狂的狂欢足足持续了一个晚上,然而,到了黎明的前一刻,被这声音折磨了一晚上的艾德罗斯人们却忽然感觉一切归于了寂静。仿佛就是一场梦一般,本来有如闹市一般的十字军营地忽然陷入了黑暗与静寂之中,对于他们而言,这远比任何光亮的喧嚣更为可怕。
半小时后,随着太阳带来的第一缕光亮,数以万记的人们随着‘吾主万岁’的祈祷声向着繁花之城冲去,有如无可阻挡的浪潮一般,武器、箭矢、墙梯以及铁篙,各式各样的攻击瞬间倾泻在了城墙之上。即使再优秀的军队,也做不到这样的攻势吧,伤口与死亡甚至连一刹那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动作,信仰以及欲望纠缠在一起,迸发出难以想象的狂热。仅仅三个小时,艾德罗斯便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教皇尤利乌斯三世恪守了自己可怕的誓言。
他听任自己的士兵在城中杀戮抢夺,不计其数的人们在街中进行着可怕的竞赛,金币、丝绸、宝石以及女人、孩子,他们互不相让的抢夺自己看上的一切,并把一切不需要的东西摧毁杀戮殆尽。
吉姆在这布满杀戮与咒骂的街道中,看着自己满是干涸血迹的双手,茫然自失。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在满是暖暖阳光的秋日午后,给他的口袋插上一朵郁金香的少女。
“...”
仿佛血液重新回到了他的下半身一般,他的脚情不自禁的动了起来,在这疯狂的地狱中奔跑着,向着那一日少女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也不知道寻找了多久,终于,听到了熟悉声音的他在某个残破的小木屋里,他看到一名圣教军士兵正将她压在身下,疯狂的撕扯着她的衣服。
“喂。”
他一把抓住那名士兵的肩膀,将他拉了起来。
“干什么,没看见我在房门口插了军刀了吗,这里已经是我的地盘了!”
他一甩身子,想要甩开那只摁在肩膀上的手,结果摇了两下身子,却发现那只手有如钢铁一般纹丝不动。
“那么现在,这里是我的了。”
吉姆一甩手,将他甩到了那本就已经破破烂烂的门上,随后破门而出,摔倒在街道中。
“你他妈!”
骤然遭到袭击的士兵两眼一红,拔起刀便对着吉姆刺去,然而,却被吉姆单手便给捏住了刀刃,再怎么发力也动惮不得。
“我说了,这里现在是·我·的!”
有如暴怒的狮子一般,强烈的气息与热量将他吓得直退了几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怎么了怎么了。”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的房间传来,只见一名带着荆草徽记的小队长走了出来。
“队...队长...这家伙,这家伙抢了我刚看上的地盘。”
本来已经吓得不轻的士兵看着眼前的上级,仿佛忽然又涌起了勇气一般,指着吉姆叫喊起来。
“哦?”
手上还沾满了新鲜血液的小队长看了看自己那不争气的手下,叹了口气,随后看向吉姆。
“大家都是崇高神的子民,何必为了这么些小事而争执呢,兄弟,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过既然我的手下已经看上了这里,你能不能另寻他处呢?据我所知,这条偏僻的小道上,还有着不少的‘货’呢,能不能给我个...”
“滚!”
吉姆毫不领情,一把拍开了他伸来的手。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遭到毫不留情的拒绝,小队长的脸沾染上了屈辱的颜色,他左手一晃,就要抽刀出来...
有如狂风卷过,刹那之间,他身上的铁制轻铠被剑锋撕成了数片,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掉落于地面上。
“...”
“这是最后一次了,滚!”
甚至没能看清他的动作,吉姆将手中的剑收回鞘中,看也不看呆若木鸡的两人,走回了破旧的房屋内。然而,事情早已无可挽回,少女的身子躺在地上已然经没了声息,满溢的鲜血从她的嘴中流淌而下。
她已经咬舌自尽了,倘若单单是舌头的伤口,身上的圣水说不定还能救她一命,然而...她已经把舌头吞下去了,对于喉咙来说,齐根而断的舌头实在是过于庞大了,以至于气管遭到了堵塞,令她因为缺氧而窒息死亡。
“哈哈哈哈哈哈哈,蠢货,要不是老子用手堵住她的嘴巴,那个母猪早就已经咬断自己舌头啦,现在,就算你再怎么拽也没用了,哈哈哈哈哈。”
士兵探头看了看屋内的情形,狂笑着说道,那种令眼前憎恶的家伙吃瘪的感觉令他完全忘却了恐惧,叫嚣了起来。
“住嘴...”
“啊?都是你的错吧,我说,要是现在的话,搞不好你还能趁热来一发哦。”
“我说...住嘴!”
啪嚓。
他的视界瞬间旋转了起来,随后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儿,最后在石砖地面的小疙瘩上停了下来。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直到最后一刻,他仍在看着自己失去头颅的体躯摔落在地,随后向天喷出惊人的血雾来。
“杀...杀人了...疯子,有个疯子对自己人动...!”
小队长惊惶的叫道,然而刹那间飞来的一剑横贯他的颈脖,将其钉在了身后不远的墙上,令他无力的挣扎着,用漏气的气管发出不成型的话语,片刻便失去了声息。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在这个炼狱的角落里发生的这个小插曲,吉姆回到房中,呆然的看着已然逝去的少女,她的脸上那逐渐浮起的,令人作呕的青紫色令他不自禁的回想起那朵在泥中遭受践踏的郁金香。
忽然,他听到了自城中的教堂响起的钟声,那既是炫耀,也是向整个沃土教派的异教徒们示威,象征着神性的光之十字架驱散的战争的灰雾,照映在繁花之城的半空,一时间,这些上一刻还在烧杀砸抢、**掳掠的暴徒们齐齐跪倒在地,将自己的额头紧紧的贴在尘土之上,虔心的祈祷歌颂着吾主的真名。
残留下来的受害者们则哑然看着这一幕,这些上一刻还沾满鲜血的暴徒,竟转瞬间又变成了最无害的绵羊。
“这...就是我所信仰的主吗?!”
吉姆紧握着拳头,他的身子不自禁的传来阵阵的颤抖,头一次的,他对这股将宗教的狂热推向极致的景象感到——恐惧。
他转身不顾一切的逃跑起来,逃开了这个人间的地狱,以及他曾发誓要为其献出一切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