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宅内,气氛可谓是无比的尴尬,一方面,是连正眼都不看一眼的吉姆,一方面,是毫不死心,就这么静静跪坐着的小杰。
“小鬼,你还要待到什么时候,还不快滚。”
就这么静静了又喝了许久之后,吉姆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对着小杰说道。
“如果你答应教我剑术,我就走。”
“哈?教你剑术?如你所见,我不过是一个只会喝酒卖疯的糟老头子罢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你的,明白了的话就快滚吧,有你这么个木头在这里,我的酒都变得难喝了。”
吉姆不耐烦的甩了甩手。
“连恩哥哥说你会剑术,那就绝对不会假的,请你教我剑术。”
然而吉姆的攻击完全落空了,眼前这个小鬼仿佛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退缩似的,对面吉姆露骨的态度视而不见,反而深深的低下了头,以谦卑的姿态俯下了身子。
“烦死了,你这小鬼是听不懂人话吗,连恩这家伙,竟然整来这么个麻烦的小鬼,真是够了,你爱怎么就怎么吧,反正我是不会教你剑术的。”
明白到这个小鬼是完全不听人讲话的类型,吉姆捏了捏自己有些许发疼的额头,决定不去管他,再次喝起酒来。
“我真是受够了。”
两小时后,这酒也喝光了,配菜也吃完了,小杰仍然一动不动的跪在地板上,吉姆终于觉得再也受不了了,他一把拎起小杰,踹开大门就这么将他扔在了门外。
“赶紧滚吧,小鬼,你就算这么跪上一年,我也不可能会改变主意的。”
碰!
大门紧紧的关上。
“烦死了!”
吉姆骂骂咧咧的把外套一甩,伴随着醉意躺在了床上。
...
......
在那半梦半醒之中,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三十年前那场最后的圣战之中。
“吉姆...吉姆!”
“啊?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这可是任务中,我们可不是来游玩的!”
吉姆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米尔托,同属崇光圣教特殊作战部队的战友,作为圣战前夕准备工作的间谍,他们小组被安排到这个异教徒之国的边境城市做侦查工作。
与以往不同,这次的圣战将以迅雷一般的速度将这个小国给攻陷,随后作为跳板,向整片弗雷尔格地区展开蚕食侵攻。
“抱歉,米尔托,我似乎有些疲倦。”
“真是的,未来的剑圣大人,虽然我理解你无论如何都能全身而退的从容,不过这可是重要的任务。”
米尔托笑了笑,拍着吉姆的肩膀说道。
“米尔托,你就别开我玩笑了,什么剑圣大人,我只是个普通的乡下人而已。”
“你就是这一点让人佩服呢,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能当自己是个普通人,好了好了,不闲聊了,要是被队长看到,指不定要被剥掉一层皮,吉姆,这里的地形你也差不多该...”
“等一下。”
吉姆打断了他的话头。
只见远处,一名身着布衣的漂亮小姐正满含困恼的被一群人围着。
“漂亮的小姐,请给我挑一朵最漂亮的花朵儿吧。”
看来是处于中心的一名贵族公子微微的躬下了身子,他的身后数名身材矫健的大汉正自护卫着他观察着花篮子里五彩斑斓的郁金香。可是女孩挑了一朵又一朵,他却总仿佛有什么不满意似的。
“小姐,您真是坏心眼呢,我不是说过了吗,要买最好看的那一朵。”
“先生,我的花每一朵都是最好看的,请问您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
女孩虽然有些困惑,但还是很认真似的向他介绍这一朵朵灿烂的花朵。
“没错,您的花儿,每一朵都是最漂亮的,但是,我最想要的...”
他一把挽起少女的手,另一只手老练的扶住了她反射性的受惊而后退险些弄掉的花篮子。
“是小姐您这样美丽的花朵呀,这世上又有什么花儿,能比的上你那可爱的容颜呢。”
浪荡的本性一瞬间便展露了出来,他仿佛****一般的摸着女孩的手,看着这一幕的吉姆莫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那个,我还有事,可以让我回家吗...”
一瞬间感觉到不知所措的女孩慌乱的四处张望着,似乎想要找到什么可以摆脱这个困境的事物来,可惜的是,这位浪荡子带着的几名高大壮实的保镖一瞪,令周围走过的几名行人都纷纷收回了视线,快步走开了。
贵族公子那带着某种笑意的眼神让女孩窘迫的把脸似乎想尽可能远离似的,使劲的往反方向摆着,最后,那双眼睛直勾勾的望向了吉姆的这边。
“...”
“...”
自觉无法抽身事外的吉姆莫可奈何的站起身来,只见他那壮实的身躯竟比那几名保镖还要多上一份气势。
“喂,你这家伙,没看出这女孩一脸的不情愿吗,这里可不是什么贵族的舞会。”
他走上前去,只是肩膀一撞,便把一名逼上来的保镖给撞退了出去,踉踉跄跄的晃了数米才稳回步子来。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敢来管我的闲事。”
“我吗?路过的正义使者。”
完全无视了眼前这个小屁孩言语中隐含的威胁,吉姆淡然的说道。
“少爷,老爷吩咐过,最近...”
“是是是,我知道了,算了,本少爷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走了!”
看了一眼自己的保镖似乎完全不是对手,加上对方也毫无畏惧他地位的意思,他闷哼一声,示意手下收手了,毕竟只是一名村姑而已,还不值得他与这名来历不明的家伙撕破脸皮。
“大叔,谢谢你。”
看着哪一行人走远了,女孩才送了一口气,仿佛很认真的盯了一会吉姆的脸之后,她在身后的篮子里抽出了一朵带着蓝色斑纹的郁金香来。
“大叔,这朵花,送你了。”
仿佛之前的花儿都是假的一般,女孩手中那多白色底边的郁金香上,深沉的斑纹随着阳光的照耀仿佛在流动一般,一点点的渗出湛蓝的光芒。
“哦...!”
周围发出一阵低沉的惊叹。
郁金香与其他的花儿不同的地方在于,即便是同一株采下的种子,播种之后仍然会长出不一样颜色的花朵来,每当夏天,郁金香花海绽放之时,弗雷格尔平原就像是混杂着彩虹的海洋一般,因而被这片平原地区的人们奉为神圣之花。而少女手中这带着蓝色花纹的款式更是被誉为雅兰之泪的精品。
传闻弗雷尔格平原曾是一片干枯荒芜的黄土之地,大地母神雅兰看着当地的人饱受干渴日晒之苦,流下了一滴悲悯的泪珠,这一滴泪珠从天而降,滴落在这片荒芜之地上滚动了起来,非但没有干枯,反而越流越长,越分越多,形成了如今弗雷格尔平原仿佛蛛网一般密布的河川,而能冠以雅兰之泪的花儿,可想而知有多么的美丽,即使放在大型花展之中,也称得上是上品了。
虽然吉姆这个大老粗并不明白这花有什么不同,不过从周围人纷纷的议论中也意识到了这朵花的价值。
“呃,举手之劳而已,这么漂亮的花,给我实在是太过浪费了。”
并不想引人注目的吉姆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哼,如果只是报恩什么的,我才不会把这么好的花儿给你呢,我只是觉得他跟你很配而已。”
“...”
吉姆看了看自己身上一块块隆起、充满爆发力的块形肌肉,不禁哑然。长这么大,有人说自己跟花很相配,那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噗呵!”
身后的米尔托已经止不住笑了出来,说实话虽然很想揍他一顿,但是感觉就连自己嘴边的肌肉都在抽搐的吉姆还是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小姑娘,请问...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大叔,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哦,我觉得大叔你和这朵花很配呢。”
小姑娘笑了笑,也不容她拒绝,便将那朵郁金香插在了他的大衣口袋上,随后打量了两眼,仿佛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
“这怎么行,这朵花很贵的吧,我不能要。”
“大叔,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女孩生气的瞪着吉姆。
“培育出来的姑且不论,这样美丽的野生郁金香可是雅兰的恩赐,怎么能拿来换钱!要不是大叔你跟它很般配,我才不会拿出来呢。”
一改之前的懦弱,女孩有些许生气的朝着吉姆说道。
“抱歉。”
完全不明白该做出什么样反应的吉姆只得愣愣的回应着。
“嘛,总之大叔你好好的戴着就行,回去记得放在水瓶子里,然后水也每天要换...”
总之旁若无人的少女口中,一长串完全不明所以的词语猛烈的蹦出来。
“...总之,差不多就这样简单的处理就可以了。”
足足听了数十分钟吉姆已经完全懵了,虽然完全不明白简单的地方在那里,但是为了结束这堪比拷问的试炼,吉姆还是下意识的猛的点起头来。
“好...好的!我明白了!”
“噗呵。”
看着吉姆那窘迫的脸,少女不禁笑出声来。
“抱歉啦,大叔,就当我没说吧,你回去随便插进水壶里就行了。”
说罢,他拍了拍吉姆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胸口,带着花篮子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呼,总算结束了,米尔托,我们也该走了。”
吉姆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已经开始变得暗淡的太阳说道。
“你也太不识趣了,怎么连她的名字都没问。”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米尔托拍着吉姆的肩膀感叹道。
“你以为我们是啦玩的啊!”
吉姆一把抓起米尔托,双手狠狠的挤压着他的脑袋。
“等等等等,住...住手,我完美无瑕的脸蛋,我错了,住手啊!!”
感觉到自己的头骨在咯咯作响,米尔托惊惶的叫喊着。
“下次再这么惹麻烦,我就把你的脸给挤成面团,走吧,不然可就得赶夜路了。”
吉姆说罢,拖着面无血色的米尔托,向集合的方向走走去。
眨眼间,已是黄昏时分。
两人在大道上走了一阵后,身形一晃,转入一不远处的一处树林中。
“呼,看来我们来的有些早呢。”
米尔托说道。
“本来预计是晚上才汇合的吧,现在看不到队长他们是正常的。”
吉姆随便找了块石头,做了下来。
“啊啊,说道这个,真不愧是吉姆大哥呢,要不是你,我可能没这么容易脱身吧。”
米尔托笑道。
“到底怎么回事,可以说了吧。”
虽然觉察到有些不对,但是实际上吉姆并没有知道事情的全貌,只是单纯的因为米尔托反常的举动而做了一些配合而已。
“啊,也没什么,就是在公爵府附近探查情报的时候似乎有点太张扬给盯上了,虽然还没有确定,但是跟踪的家伙却总是甩不掉,迫不得已只能先来跟大哥您汇合了,毕竟我剑术平平嘛,啊哈哈哈哈。”
米尔托一如往常,轻浮的笑了起来。
“果然是这样呀。”
“啊,也对,抱歉啦,还要你配合我跟那些该死的牲畜周旋。”
没错...虽然他本性确实是个无可救药的花花公子,然而——那仅仅是对于‘人’而言的,异教徒并不能被称为人,只不过是无可救药的牲畜而已。
“亏你能跟那母畜面不改色的聊那么久呢,不愧是经历了数次圣战的队长,那装成毫无防备的打盹的姿态真是太完美了,啊,对了,这朵花,我马上帮你摘掉。”
“...”
米尔托忽然注意到什么似的,急急忙忙将吉姆口袋中那朵郁金香拿下来。
“真是恶心,区区野草,也敢自称‘神之泪’,这些该死的异教徒,究竟要亵渎吾主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去死!去死!去死!”
就像是发疯了一般,他猛烈的践踏着散落在地上的郁金香,直到它变成一坨分不清形状的泥团为止。
...
吉姆并没有阻拦,倒不如说,身为崇高之主最忠诚的战士,这才是正常的行为吧。米尔托和过去的他很像,心中满斥着至高之光的狂热,以及那对于异教徒的满腔憎恨。于他而言,异教徒不过是会行走的牲畜而已,他们生在世上,理应受尽凌辱,死后也将堕入地狱,炽热的岩浆将倾倒在他们头上,熔化他们的体肤。
然而,我们真的是正确的吗?
看着地上那与泥土混在一起的紫棕色残花,吉姆感到些许毫无来由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