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造化
安次就在沐执正的耳内说,“也是时间紧赶着就送过来了,语言还没学好,不定个个都听得懂呢。”
沐执正说,“就是那个安孪送过来的么,听说很优秀的,我还没见过它,也没喝口茶就回去了。”
安次说,“就跟安泰一模一样。”
沐执正就皱着眉头说,“也是那么一脸凶相么?”
安次说,“那又是两样,这个安孪从里到外都彬彬有礼,不然学父哪里会那么喜欢他呢,十分能干的,学父还说可惜是个兽身,不然一个执正也做的下来的。”
沐执正就怪笑说,“只要学父教得好,别说执正,首辅也做得下来,能评上历任最佳首辅也不定。”
边说,伸出一个手指放到最近一个虫豸跟前勾了勾,那虫豸试探着走到沐执正手上。沐执正拿回手,将虫托到脸前,打量了又打量说,“我给你个机会,让你长大成人,好不好?”
那虫豸瞪着眼忙不迭的点头。
沐执正再问,“那你乖不乖,听不听我话?”虫豸只知点头。
沐执正便做深呼吸,模仿学父也在身内造一口造化之气。
也不知是被这虫豸的腥臭所刺激还是那吸入的地下空气过于清冷,总之这吸入的一口气不入肺脏反而直扎肠胃咕咚咕咚直往下跑,越往下越是拿捏不住,竟直冲便门。执正就想,这样放掉了也不失为一种选择,等下我再来一次,反正也没人知道我这一回失败了看不出来的。就在将出欲出之际,岂料那气流竟自行刹住了脚。执正又想,这又怎么了,不走了呢,等我用一用力赶它出去。才这么谋划,那气却像知道了一样,不愿意,猛的又往上窜,穿肠过肚一路又打原路翻回,其势汹汹,滚滚而来,转瞬就到了嗓子眼。一个没把住,噗一下就从他口里奔了出来。不只把他手里虫豸吹倒,连桌上一支队伍都吹得东倒西歪,又有一股怪臭四散开来。
执正先生不免尴尬,却见所有虫豸都扬起头来贪婪呼吸,面露大欢喜,各个身躯也长大了不少,已有巴掌来高了。怪臭都给鬣虫吃尽,空气也没那么难闻了,执正这才觉得没那么难堪了,也算小成,也算是明白了造化之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再而,执正就吸取了教训,无需用力过猛,似有若无轻吸即可。还是拿手里这只做试验,把那造化之气吐在它面门,这鬣虫吸着又长大了不少,执正的手掌都承不住了。这虫豸也明白随即跳开,身体仍在长,站在桌上已经高过沐执正的脸。
沐执正见它也是很乖巧很懂事的,又给它一口气,虫豸吸咄有声。
一会儿功夫就长到三尺来高,由虫豸长成一头鬣兽,一身坚硬鬣毛,绿眼黄牙,成人了,倒可惜长残了,没有先前那么可爱。
沐执正眼中生出无限叹息说,“学父制造了你,而我给你新生,给你人生第一口呼吸,让你获得尊严,让任何人都不敢小瞧你。”
这鬣兽若有所思点着头。
沐执正又审看一回,问说,“你到底是人?是鬼?是兽?还是魔?”
这个鬣兽也是个奇才,原本确实不会说话,但与执正面对面这么久,看执正上嘴唇碰下嘴唇,舌头在嘴里滚进滚出,竟领会了遮摩罗语的要诀,就回说,“是人。”
沐执正却又摇头说,“人最不肯相信人,不管你给了他多少,哪怕是以血给他止渴,结果他还是要离弃你、背叛你,但要是他自幼养大的猫、狗,哪怕只给它残饭,它也是守护你的,从不离弃你,只知道忠诚于你。”
鬣兽若有所得,又回说,“我是兽。”
沐执正拿出一个指头,小心指着鬣兽说,“可你这脑袋里多少装着人的灵魂,有灵魂碎片,你不知道么?”
鬣兽出生还没多久,还是个小孩子嘛,哪里经过这样的人性拷问,很是折磨,又懵了。
沐执正倒又笑了,问,“不知你这个碎片是海罗厦人,还是遮摩罗人?”
鬣兽颓下身子,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沐执正自管自说起来了,“遮摩罗人嘛,不好,不认真,不诚实,没诚信,没教养,男人寡廉鲜耻,女人重财势利,道德处在沦丧边缘,可是,究竟也没有什么大恶,只是叫人恨得牙痒痒。”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鬣兽只顾鼓着眼睛,叫自己且莫开口,再听一听。
沐执正又说,“海罗厦人不一样,做事认真,讲礼貌,懂教养,很文明。”
鬣兽见夸海罗厦人好,心想不然就做海罗厦人,一定是称他心的。
哪知沐执正又鄙夷说,“可这都是假象,其实海罗厦人最阴暗,很凶暴,不论对己对人都残酷无情,他们心里那是有大恶的,就像你们这样怪物,看上去文质彬彬,其实凶暴残忍。”
鬣兽指着自己头颅,打定了主意说,“我脑子里住的是遮摩罗人,我知道我有缺点,我改,可我跟罗厦人一点也不一样的。”
沐执正满意了,就把左手第一个座位派给这个新生鬣兽坐。
沐执正跟每一个虫豸都面谈了,这些虫豸初到人世,就经历这番大考,难免不战战兢兢,还怪安孪也不说一声,一点准备都没有的。
执正自有他的考核标准,最后,各鬣虫都成长为兽,有了相应的体量、应得的位置。沐执正对面坐着的两头有六尺有余,身边左右两头各三四尺,而其他都在二三尺之间。
沐执正又郑重说,“学父制造你们,给你们生命,你们要永远心存感激,懂么?”然而当真的看到鬣兽脸上感激之意时,他又不高兴了说,“现在我来教你们,养你们,给你们生活,你们要听话,要诚实。”
众鬣个个都点头,只有对面一个大兽很不服指着沐执正左手第一个说,“它就不诚实,刚才你问话,它这张囗嘴反过来反过去的,特不要脸,反而坐得跟你最近。”
沐执正就指右手这一个鬣兽,问那大兽,“它诚实不诚实?”
大兽使劲瞅了瞅,末了说,“它也就罢了,我倒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