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降淑妃的位分?”沈晗乐放下手里用来调制胭脂的工具,看着一脸气愤的皇帝,叹道,“说罢,她又怎么惹你的戚婕妤啦?”
赵河双手攥拳、眼含愤怒地控诉道:“那个贱人竟然在戚婕妤的份例儿里混掺着落胎的物品!”
沈晗乐闻言不禁叹气,问道:“份例是什么时候下发下来的?”
皇帝哪里知晓这个,他这种只管吃用之人,国家大事尚且处理不完,又怎么会注意这些微枝末节?
沈晗乐问的,自然是她的宫中女史。
“回太后,本月份例于昨日未初三刻由皇后盖印,淑妃分配,未正一刻发放到二十七世妇一级。”女史搬来记录册,翻阅念道。
沈晗乐抬眼看了看仍旧不明所以的皇帝,又问:“那戚婕妤有孕,是何时所知?”
女史偷瞄皇帝一眼,轻道:“一个时辰前,由太医诊断肯定。”
“哼……”沈晗乐冷笑一声,再问:“那么,戚婕妤之前,可对自己有孕有所察觉?”
女史嗫喏两下,垂下头:“这个……奴婢不知。”
“皇帝呢?你也不知?”沈晗乐看了看女史,转头问皇帝。
赵河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戚婕妤天真懵懂,她这是初次有孕,怎么可能知晓?”
沈晗乐点头,算是认可了皇帝的话:“怀有身孕这等大事儿,她自己的都不知道,淑妃等人又如何晓得?既然不晓得戚婕妤有孕在身,又明智你惯来重视戚婕妤的份例,淑妃竟然还要将落胎之物放到份例中,去招你的眼,难道她是傻疯啦?这是她的脑袋不清楚,还是你在鄙视你娘我的智慧?”
赵河被他母后拍桌子的力度吓了一跳,好容易稳住心神,他开始强辩:“说不定她有眼线放在景福宫呢?戚婕妤岁数小、不知事儿,可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但凡蛛丝马迹都能叫她们看出端倪。”
沈晗乐颔首:“皇帝所言甚是,要不就将景福宫的人都换啦吧!”
赵河一听沈晗乐来这一招儿,登时就慌了,他为了戚婕妤,那可是将自己身边儿重要的影卫都用上啦,他让他们换上平常宫人的身份,安置到景福宫;现在,若真照他母后之言行动,那他的损失岂不是得用惨重来形容?
“母后,眼下戚婕妤怀有龙子,是不兴这样折腾的。”
皇帝会这样说,沈晗乐一点儿都意外。
她问道:“皇帝,予给你出这个主意,为的也是她肚子里的孩儿啊!你现在不决断,等孩子月份儿大啦,再出事儿,你这皇帝威风凛凛的又要喊打喊杀哪个呢?”
这回,赵河算是听出来啦,他母后这是根本不想插手啊!对此,他有些埋怨:“母后,您是不是对戚婕妤心有芥蒂啊?”
这么一说,倒引来沈晗乐嗤之以鼻的一笑:“予一堂堂太后,有什么必要和一个小小的婕妤计较?还心有芥蒂呢!她有那个资格?除却皇后、三夫人和九嫔,其她**嫔妃,不过是玩意儿而已,我做什么和她们计较?”
这下,赵河心里是彻底地明白啦,他娘这是真的很讨厌戚凰:“娘,您当初不是挺喜欢戚美姬的么?怎么……”
鬼才喜欢她呢!只有你那缺心眼儿的亲娘才会这么愚蠢,喜欢那么个虚伪之人。
沈晗乐冷笑着,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皇帝,道:“戚凤是戚凤、戚凰是戚凰,予喜欢的是一个人的内在,而不是外表一样的复制品……皇帝,你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想明白;予不忍戳破你之自欺,可……你也莫要得寸进尺!这个世界上,可以强求予的,除却你那父皇,还没有谁能做到呢!”
听着这么彪悍的言论,赵河顿时哑口无言,一时间,愤懑之心填充满他的内心,他心里一个劲儿的自问:从前对着他予取予求的母后哪里去啦?
像知道他心里所想一般,沈晗乐淡声道:“皇帝,你且记住,自从予将你带到这个世界,将你平安养大,看你成人、看你成家、看你生儿育女,已是尽够了责任……从今而后,予要做的,就是等着你来孝顺予,而不是听你无端指责予,明白?”
赵河被他母后毫不遮掩的话闹得个脸红,不知是不是心里气怄狠啦,他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沈晗乐见站在赵河身旁的安锐晟转身挪开,心知他今儿的紫气已经吸得差不多啦,便懒怠多言,挥手让皇帝退下。
赵河犹豫片刻,又道:“母后,那淑妃她……”
沈晗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淑妃是你的妃子,自然由你和皇后商量,予懒怠管……”
赵河闻言,心底刚松口气,正准备暗自偷乐呢,就听他娘一个大喘气之后,接着说:“可是,有句话予得提醒你:三夫人之位不是谁都能坐的。你先看看,若是九嫔中没有合适的人补上去,就从宫外选,反正选秀不是即将开始了么?”
赵河一听,心里就不乐意啦,他暗道:您既然不想干涉,就享清福到底不就得啦?何必管朕让谁坐上淑妃之位呢?
可是,就算他心里有再大的不满,也不敢直接说出来,只得憋着气,给戚婕妤争取:“儿子是想,您看……戚婕妤有孕,按理说,这也是于皇家有功的,是不是……该提一提位分?”
沈晗乐心知他的想法儿,却不肯随着他的引导走,反而问他说:“哦?那,皇帝觉得,该提到什么位置呢?”
赵河含蓄着表达自己的想法儿:“您看,是不是将她的位分和她的份例相对应?”
沈晗乐点头儿:“行啊,今儿予就搬出慈和宫,叫她住进来!这太后之位予坐不起,予出宫!这太后啊,由她做!”
“母后、母后,您、您这是何意?”皇帝赵河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对沈晗乐容忍至今,也是被逼无奈,所以这会儿一听沈晗乐说着话,便有些绷不住,立时恼羞成怒起来,连声音都冷了几分:“母后,您就是再恨儿子,也不能诅咒儿子啊!”
沈晗乐嗤笑:“皇帝,要说诅咒之人,不正是你自己么?”
“你自己看看,放眼**,连同予在内,有谁比她的份例更多?”
沈晗乐叫女史拿来份例册子,甩给赵河看,“那金银之物、瓷器丝绸等,我都不多说啦,若是将这等俗物算得一清二楚,倒显得予跌份!
咱们只说进贡的茶品之一,翠羽白绒好啦!
这东西乃是茶中珍品,宫中份例从未多过:此物,八十一女御之下无人能得;
而宝林、御女和采女,一年也才只能得一回,这一回还只有二两;
而美人、才人,一年则可以得两回,每回只有三两;
至于婕妤,是按照四季走,每季得一回,一回可得三两;
九嫔呢,则按月供给,每回是三两;
到三夫人那儿,每月供给一回,每回供给四两;
而皇贵妃,则每月供给五两;
皇后呢,每月供给六两;
至于太后,则是每月供给十两。”
沈晗乐看着脸憋得通红的皇帝,冷笑:“皇帝,你的戚婕妤得多少?十六两!……比予足足多出五成还多!好大脸!……皇帝,你也别觉得予眼皮子浅,这十六两若是你用自己份例私底下补贴她,予才懒得管呢!可你这般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到底是想打谁的脸?!”
……
那天,赵河是黑着脸从慈和宫出来的,怒气冲冲步履不协的他,跑到御花园的湖畔,看了一下午在岸边吃泥的幼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