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吹着晋军账外飞砾走石,偶见几个伤兵残将互相搀扶着在营中走动。
账内,听到晋军主将拍着地图,对严观则大吼:“什么军事奇才,什么料事如神,什么消息灵通!!!都是TMD狗屁!!!你吹的名声倒不小,现在呢!!现在你看看,我的兵力可是折损了大半呀!!”说着,声音竟然略带了酸楚沙哑。
“都是你干的好事!!你机关算尽,算出来了什么???啊??!!算出来了晋军大败,跑回老家啊!!”
严观则的桌面被他拍得尘土飞扬,烛台灯影都在随之起伏晃动。
严观则以目观他,待他说完,严肃地道:“将军何以如此厉言疾呼,成有成因,败有败果。将军说得正是,我严某机关算尽,却是敌不过自己身边有敌人!!!”
“身边有敌人,你什么意思??啊?!!”
严观则手捧地图,轻轻摩挲,道:“将军也是久经沙场之人,怎么也如此看不清局势?”
“我看不清局势??!!你倒好,你看清啦??看清了给我弄个惨败而归!!”
“将军!!”严观则站起身,以严峻的眼神直抵晋将军面庞,道:“攻城前策划之夜,我已向你道出全盘策略。我的计划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否则,你当时完全可以指出纰漏之处。退一步讲,你现在说说,我的计划有何疏忽??时机、调配、部署,请问,你能提出有见解性的意见吗?”
“我...我...你,当然有,你的问题就是,没料到他豫州城突然TMD冒出那么多援兵来!!而且还他老子的对我的作战计划应对自如!!”
“哈哈哈,”严观则朗声大笑,笑的声势有如晋国将军的大吼一般,让对面的将军看得一愣。
“你他老子的笑什么笑!!”
“将军自己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豫州城突降援兵,对我军作战计划了如指掌。难道将军还不懂吗?”严观则眼神突然变得冷峻:“是你自己的队伍里出了内奸!!我之谋略本可成功,是你自己治军不严,让敌方提早获得了消息,现在竟然反怪到我头上来!!莫坏了我闻观堂的谋士名誉!!我严某虽才浅,自问这些年来却是助他国成业无数,从未失手。你说我的谋略有问题??你也要问问各国答不答应!!我既已交付你作战秘籍,必是你军中自己透露出去,我虽有谋,却不能插手你军中事务,你还是回去好好查查自己的营旅吧!!少在这挑衅污蔑!!”
“你...”晋国将军低头略想,“你胡说,我并没有把那夜的军事消息告诉给别人,哪里会有人走漏??!!”
“哦??你确定你没有吗??肯定没有??连身边最近的亲信也没有丝毫示意??”
“没...没有。”他说话间不知是在思忖,还是略有犹疑。
“哈哈,那好,就算是没有,”严观则正身巍立,挥了挥衣袖:“那就去问你的副将参军吧,他可是个急性子。”
将军眼神咕噜噜乱转:“怎么可能??”他又猛地抬头,前扑几步,急切地凑近严观则:“他可是跟了我多年啊!!”
严观则面对着他扑过来的红彤彤的大脸,轻叹一声,道:“将军,兵将的忠诚是一回事,而他们的严防死守又是另一回事。你现在诚实地告诉我,你可确保除了那夜帐中三人,没有任何人听说作战计划分毫?你又可否保证,那夜账外守防可绝对放心,无人听取我们谈话丝毫?”
将军一下子泄了气,拍拍涨红的脑袋。忽而又跺着脚,大吼着向门外走去,心中抑制不住的急躁,边走边道:“妈的来人啊,把军中名册拿来,来呀给我一个一个查!!妈的老子这次打了败仗,你们一个也别想撇开干系!!”
待晋国将军叫嚣着向账外走去,被他闹了一早晨的严观则帐中总算安静下来。严观则却在此时露出比刚才更加警觉的眼神,他思忖着将军的最后一句话,默默地向万右琪帐中走去。
来到万右琪帐中,只见纱布包裹着他中箭的伤口,从被单中露出一角,显得很扎眼。虽然裹了好几层,鲜血的颜色还是渗出来,可见这次伤得不轻。
想到是为了救自己才让万右琪受此重伤,严观则对爱将很是心疼,拦住他要坐起来的想法,说:“快些好好躺着,不要起来。”万右琪复又躺下,问道:“外面怎么样?”
严观则说:“追兵是没有的。军中各部都在自做休息调整。”
万右琪哀叹一声:“此次堂主遭了奸人暗算。”
严观则一改他一贯的大局在握、成竹在胸表情,锁住眉头正在烦忧之际,听到外面七嘴八舌很是混乱,远处有人在说:“将军发火了,要清点当日当值人数,快点报上去!!”
万右琪似是看出了严观则心中有事,便问道:“晋国将军那边如何?”
严观则道:“不瞒你说,现在他与我因此一战已生罅隙。方才他在我帐中呵斥一番,欲将败军之责强加于我,令我巧言质问,现在去查找走漏消息的人了。”他脸上又显出浓重的焦虑:“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就算查证确有奸细,他也不会向晋王承认自己治军的队伍中存在漏洞。他必然会找替罪羊以见晋王,而我闻观堂就是首当其冲。到时纵然巧言令色,也不会消除晋王立威严以正军法的决心。那时你我已落晋国之地,如若他人砧上鱼肉矣。”
万右琪道:“那严公子的意思是?......”
......
严观则对于事物的揣度还是很准确的,后来事实证明,晋将军回国后确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责任全都推卸到严观则头上。幸而严观则对于形势准确把握,那时他和万右琪早已逃之夭夭,躲过了晋国一劫。
等待进京的日子里,唐榷铭收拾行装,春光满面。卢相如还是一副木呆书生的装束。
入夜已深,卢相如裹着件旧衣服呆呆然地晃出住所。
他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了解严观则内情的人。此人是他查访许久终于找到的线索,与他十几年以来要了结的宿怨有关。
当他孤身走到约定好的偏僻巷角时,暗处蜷缩着一个常人很难察觉到的乞丐,卢相如想,应该就是他了。
“夜既然都如此凉了,露宿街头哪如家中居所里好呢?”
那人抬起头,用分辨的眼光端详卢相如。
“哼,浪客游子,不需要什么居所。”他边说边装作起身要走模样。
“你不需要,你的妻儿总该需要吧。”
那人先是愣了愣,转而畅快哼笑,看来他辨认的程序完成,道:“你来得很准时。”
“想必您就是季信季兄了。此景下我也就不多寒暄,我想知道的事情,你能告诉我什么?”
“我知道的。都能告诉你,你听了,会满意。不过…我还要的一百两银子,怎么没带来?!!”
“银子我肯定会给,这事我不会虚晃你,但我要先听到我想要的。”
“见不到银子,咱们就不要谈了吧!如果凑不齐银子,什么都别想知道。”
“我现在装扮的身份,也是孤身一个书生。去备齐银子并不难,只是我现在身份不允许,哪有见过一个穷书生背着一百两银子满街跑的,这不是主动暴露你我么。”
季信低头想想觉得他说话有理,却也不愿主动退让,便说:“那,便等你凑齐银子再说吧。”
卢相如拦住抬步要走的季信身前,道:“可是我现在就想要知道。银子我肯定会给,决不食言。”
季信斜眼看他,略思后摆摆手,仍是要走。
“难道你不管你妻儿了吗!”卢相如使出杀手锏。
季信蓦地站住,回身用关切的眼神看卢相如。
“银子我肯定会给你,但是你今天不告诉我,你的妻儿我无法保护。”
季信艰难地抉择一阵过后,终于道:“银子的事,日后你绝对要拿给我!!”
“没问题,我保证!”
季信轻叹一口气,他只有妥协,道:“你不就是想知道十五年前的往事么。”
“是,你知道些什么?”
“严观则。”
卢相如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全身的神经都紧绷,道:“又是他?!他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早就打算联合各国灭燕。而且十五年前你最在意的那件事,与他很大关系。”
“果然和他有关!!我就知道,这些年我在暗中护卫大燕。每次燕国有难,总能找到跟严观则有关的线索!看来十五年前,真的和他脱不了干系!”
“季兄,我最想知道的,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如何得手的?!”
季信还欲再言,卢相如忽听得宁静的巷子有动静。不出所料,房上突然有人向季信出手,一支飞镖直奔着季信胸口!
卢相如拽开季信,飞镖扑空。卢相如上前与那人近身搏斗。以卢相如的武功,同对方交锋并无压力,只是他心中惊觉自己与季信见面竟然被人察觉了!这人,肯定与严观则有关!
卢相如并不费力,他倒是奇怪,严观则怎么派了个武功如此水平的人来。没过几招,对方功夫就远远不敌,已是败走态势。
落荒逃跑的间歇,他稳快地又飞出一记飞镖。从飞镖走向上看,这一镖肯定击不中季信。
而出人意料的却是,那飞镖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走镖的方向随着弧线走出一个大转弯,在谁都想不到的情况下,正中季信!
卢相如亲见如此镖法和路线,一时间大为吃惊。要想使出这种镖法,绝对需要出奇高超的手段,让镖正好达到你所需要的旋转和速度。他在江湖中也算闯荡了许久,还从未见过有人能使出如此出神入化的飞镖。没想到那人武功平平,却凭借一招镖法得手。
卢相如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身形,但是这一计中途转镖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间,成为他日后寻找凶手的关键。还在吃惊间,那人已逃之夭夭。卢相如急忙凑到季信身前,查看他伤情。
摸着季信脉搏,卢相如把他扶起来,欲给他运送真气。季信却在用最后力气说道:“没…没用了…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保护我…妻儿…”
卢相如点头连连答应:“我保证,我一定,护你妻儿平安!”
季信露出一丝欣慰表情,最后又道:“你的事情…是,是严观则…害的…都是,严观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