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木屋独立江畔,繁芜的周遭光怪陆离地长满各自迷幻的草木,颜色不同、大小不一,这世间万类,本就没有什么相同。
自以为是的相同,说不定也只是类似的无能与渺小,不堪现出其内涵的不同吧。
有一种墨绿色的奇异矮树丛,点缀了些许无名的橙黄色小花,往往一丛一丛连成一片,却不息止地散发阵阵的咸鱼臭味,真是应了所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啊,古怪地让人怀疑这种植物的真实性。
不过,天下之大,再奇怪的也不足奇怪。
这幢两层的木屋,似乎建立得很长久了。至少,其最底层与地面接吻处的那道线上,完全看不见丝毫搭建木材的痕迹,只有无聊而不断生长茁壮的草本,向着木屋不断地侵蚀、攀闹,好像试图要把这间打扰他们休息的木屋给侵蚀得崩塌。
但是这偌大的木屋,又怎么会被区区一些草木给摧残了呢?
细看来的话,屋子还是有一些破旧的倾向,可木屋终究是木屋,不是花草可以撼动的,正如螳螂挡不住车、蜉蝣动不了树、绵羊敌不过狼,哪怕是落单的狼独对一群羊。强者,即使没有数量的优势、甚至不必展现出其锋利的爪牙,也不是弱者能够匹敌的。
顺着木屋的底部向上望去,蒙了厚厚一层灰尘的窗子,无人擦拭。灰尘只会越积越多,这很自然,也如树木年轮一般,都是时光流逝的见证者。这间木屋存在的岁月之久远,从窗子上的灰尘来讲,倒也可见一斑。
透过了这扇窗子,便尽是逸散在空气各处的安详之意,居住在此的人,大概会很心安吧。
这里,是大城市余槟的西南角落,俗称“外郊”,人迹罕至。之所以此地会如此荒凉,不止因为这里太过偏僻,更多,是由于一些毒花的存在,之前每一年都有许多人死于花粉中毒,散播开来以后,外郊就成为了禁区。
对于妖族来讲,这儿就更是不堪踏足了,英桃郁花等他们眼中的“魔花”、所散发出的气息,会使之全身不自在。
可是这间小木屋里,重新住起了一群人。说得准确贴切些,是住上了一群妖。
“不舒服不舒服不舒服!这里太不舒服啦!我想回去老爷爷的酒馆!”
小孩儿上窜下蹦,一声声地呼喊着,像是在控诉什么极度不公的待遇那样,幼稚的脸蛋儿上写满了不开心。
他的眼眶里头,漂浮着两轮半月,那是他的瞳孔,也是妖类的象征。
这时来了个胖子扣住了小孩儿的脑袋,威胁着道:“那就把你丢出去,然后喻帘你一个人在外面、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他是叶白,他的这种“威胁”却是有着极佳的效果,这不!满心不快的喻帘立马听话了无数倍,捂着嘴巴,眼框边缘含着黄豆大小、露水般晶莹剔透的泪珠……
“你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小孩儿了吧,白胖?……”
尖锐的话音,讽刺的话语。开口之人,是个瘦高男子,不对,他并不高,反而很矮……
“那么我欺负欺负你这‘小孩’怎么样、珺子濡?”
“不服气的话,你就来试试,到底谁才是小~孩吧!”
珺子濡接过话头,丝毫不弱其势头,和那胖子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哎呀!”女子一声惊呼,心头大叫不妙。
这一道惊呼把叶白、子濡两人给吓了一跳,二人齐刷刷扭头望去,只见了女子愁眉苦脸、满面忧色。
她是琅瑶,昔日里浓妆淡抹、妖娆妩媚的琅瑶,可几天下来,竟如同是大山里的姑娘一样,穿着一身淡赭色的衣裳,盘起长发,看起来很少朴素…或者说“土气”。
“飞妖弟弟现在还没回去,等他到了墨镜SHOW那边,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这下轮到大家错愕了,紫发人与妖天漠交手时,已将墨镜SHOW那偏僻的酒馆给彻底摧毁掉了,虽然他们搬到了无人外郊,而高飞妖却对此事毫不知情啊!等他回来之后,又当如何回合呢……
站在一楼的楼梯道上,郴名忽然一手搭在了肩头,一副“千算万算、漏失一算”的模样——他居然把飞妖的事儿给忘掉了。
“无妨吧,”和蔼的老人笑眯眯地从一楼小室中走入客厅,“高飞妖他,现在大概正处于一个很困惑恼人的时期,需要自己行走一番来克服内心的‘影之面’,我看着郴名长大,他不也是曾经一度痛苦得或生或死嘛……”
“走出年少的最后一步,那最困难、最迷茫的一步,总是会长大的,倒是你们啊,什么时候才能成长得像郴名一样可靠……”
老人的声音让得大家有些奇怪,自是感觉、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忽然发觉,妖天漠原本洪亮如钟的嗓音,此刻却是低沉稳缓,那种与年龄不符的音质,如今终于吻合了其主人的年纪……
只不过,这种突如其来的吻合,让得大家默然、而有些难过。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在别人视线死角处的郴名,忽地忍不住地嘴角轻扬,展露出了个微笑。
转过头去,郴名轻手轻脚地步回二楼,面上的微笑却在一瞬之间骤然加深,变得浓郁起来,最后他做出了个夸张的表情。
他听见妖天漠老人刚刚夸赞他“可靠”。
他只是想起,自己十七八岁时,那段曾经明明应该无忧无虑,却充满了他不安的想象、猜测,充满了对美好事物懵懂的憧憬,充满了对未知的兴奋与向往……
夸张的笑容又渐渐收敛,他怀念起、曾经妖天漠如护雏鹰般护持着他的岁月,那些不可思议的强敌,一个接着一个在妖天漠的身下匍匐……
表情却是凝重了,他又想起了那个人类,那个瞬间击溃郴名所有信念的人类,甚至逼得妖天漠都有些狼狈的人类。算了时间,那位人类应该早已过世,可是记忆不允许有些人的去世,他死了,也一直“住”在一些人的心中,不曾远离这个世界半步。
潞潞潞……
从壶中倒出一杯清茶,他自顾自品茗着,涩而不甘的无名小茶,总让他无法品出哪怕一丝茶经里描述的“标准”味道。
“时间啊,这么就十多年过去了……”
无声的二楼,郴名大概是在自言自语吧,或者是在和回忆中的某人交谈?这无从知晓。
……
……
木屋之外,在那外郊里头繁芜丛杂的荒草木林中,一位不速之客开始放慢本就轻缓的步子,最终伫立,跃跃欲试的目光凝望着那间木屋。
墨黑墨黑的瞳孔中跳动着一丝一丝的兴奋与燥热,留了短发的他,只停下片刻,而继续往木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