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重逢,三人举杯庆祝到夜半。宋云将宋祈打发走的那一瞬间,宋祈向姜藜不停地使眼色,“烂醉如泥”的姜藜却是视若无睹。
她不是不想帮助宋祈,只是,她需要一个能够将自己说服的理由。姜藜这一次终于体会到,爱情的痛苦不是看着另一个女人依偎在他的怀抱,而是往他的怀抱里亲自塞人。这种感觉就像是古代那些貌似贤明大义,实则空房垂泪的皇后,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她不是宋祈的皇后。
姜藜推说自己在另一家企业工作,一早就离开了。因为姜藜的到来,宋云心情大好,李菲菲被她的笑容刺激得暗暗翻了一个大白眼,然后直接甩给她一叠资料:
“宋云,我们需要邀请资深培训专家季岩,你来邀请!”
“这件事不应该是公关部来做吗?”
宋云挑眉,邀请嘉宾什么时候变成人事部的职责了?李菲菲,你还真当我是无知啊。
“这次培训主要由部门主导,通过公关部邀请,浪费时间不说,你是想让人家以为我们人事部没能力是吧?培训专家的资料给你,给我赶快去!”
李菲菲双手环胸,尽情地向宋云彰显着身为孟庭西特别助理的趾高气扬。
“怎么,你不敢接?宋云,没这个能力的话就早点滚蛋!”
“李助理,我想,我的能力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宋云将资料翻开,脸上是明媚的微笑,唇齿之间吐出的却是冰冷话语。从其他同事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就像是在聊下午茶的味道好不好一样。
李菲菲转身扭着屁股走人,宋云揉了揉太阳穴,莫名其妙成了李菲菲的“假想情敌”,真是郁闷,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季岩是业内闻名的培训专家,留美博士,以提高员工效率和拓新管理思维见长,但也是出了名的难搞定,今年只在年初接受了奇地公司的邀约。
“季岩,季岩,季岩……”
刚进家门宋云就不停地叨叨念,躺在沙发上的姜藜看着走火入魔的某人,立刻双眼发亮地扑到跟前:
“云姐,你转移阵地了?我昨晚上就说过,不要吊在一棵树上,不要盯着一个男人不放……”
昨晚喝酒的时候,宋祈提议让姜藜搬过来和她一起住,姜藜没意见,宋云本来就和姜藜情同姐妹,况且考虑到一直对她此心不死的宋祈就住在隔壁,宋云很爽快地赞好。
宋云秒懂,无奈道:“你想多了!”
宋云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姜藜却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难的啊?我有季岩的联系方式以及地址!”
宋云高兴得在沙发上翻滚,也没留意姜藜为什么会知道季岩的个人信息。季岩的私人生活出了名的低调,很少有人知道。
但令宋云感到气馁的是,季岩根本不接她的电话,只回了一条简单的信息:谢绝访问,庸人勿扰!宋云知道培训在本月中旬开始启动,时间已经不多,再想到李菲菲那副看好戏的嘴脸,宋云毫不犹豫地冒雨出门,独自前往季岩所居住的京石路135号!
这是一幢独立的白色小楼房,花圃里的紫色花儿被雨水浇注得左右摇晃,显现出一股更具力量与震撼的生命力来。院子十分宽敞,安装着各种游戏设施,差不多成了一个小型的儿童乐园。两扇铁门紧紧闭合,宋云按了按铃,过了十多分钟,一个举着黄色小伞的六七岁男孩出现了,站在院子里,隔着铁门问她:
“姐姐,你有什么事儿吗?”
宋云欣喜,正要回答,院子里又出现了一个穿着褐色衣裙的老人,她迅速将孩子抱在怀里,警惕的目光直视宋云。宋云小心翼翼地问:“请问这儿是季家吗?”
“季岩不在!”
宋云一愣,刚想说我不是坏人,老人已经搂着小男孩飞快回屋。宋云无计可施,只好站在风雨中继续等候。
晚上九点多,白色轿车缓缓驶向京石路135号,坐在副驾驶的人一眼就很意外地看见了宋云。衣衫单薄的女孩倚着白色路灯杆,手中的伞摇来晃去,她的头一下下地点着,整个人昏昏欲睡,素常白净的脸蛋被薰黄的灯光勾勒出优美安静的侧颜,紧紧地抓住了他的眼球。
这样靠着路灯杆子都能睡着?要是有不轨之徒盯上她怎么办?还当自己像四年前那样能够空手撂倒两个小混混么?他有些气恼,无奈地走向宋云,将人一把抱起,同主人走进了院子。
宋云被人轻轻地放在沙发上,立刻醒了。睁眼看见的是面无表情的孟庭西,头脑还处于混乱状态的她,毫无预兆地尖叫一声,立刻引来门边一个大眼睛男孩的阵阵发笑。另一个大约三十岁的男人牵着小男孩径直走近。
男人一身正装,身形偏瘦,五官英挺,额间留下了幼年时期被磕破的印迹,反而为整个人增添了一种硬朗的帅气。凌乱不已的短发,以及新近冒出来的胡茬,与资料图片上意气风发的男人略有出入。
“宋云,你来做什么?”
“您是季岩先生?”
孟庭西和宋云同时开口,季岩似乎没看见孟庭西紧皱的剑眉,主动和宋云握手:“我是季岩,宋小姐,你很有恒心,也很勇敢。”
“叫我宋云就行,季先生,你的儿子真可爱!”
宋云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连声感叹。连续被宋云忽视,孟庭西终于坐不住了,他主动出击,一把将宋云拉向自己:
“说,你来这儿做什么?谁让你来的?你知不知道这么晚了你就站在外面打盹有多危险?”
宋云无辜眨眼:“工作我能有什么办法?”
孟庭西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无奈,口气缓和道:“下次决不允许!”
那这次是不再揪着她了?宋云松了口气,笑容可掬,从善如流:
“嗯嗯,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季岩本来就是孟庭西的好友,这次邀请季岩是由孟庭西出面,而且季岩已经答应了,李菲菲很明显就是在找宋云的茬儿。
宋云哀怨地望着孟庭西,后者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
“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罪魁祸首的意思!”
宋云咬牙切齿地说,孟庭西接受不了无理取闹,直接牵着人向季岩告辞走人。宋云尚处悲愤之中,等到意识回笼,人已经上了孟庭西的“贼车”。孟庭西打趣她:“还继续生气?”
他微微俯身,为她系上安全带。熟悉的温热气息扑了过来,让她动弹不得,迅速将头转向车窗,在他面前藏起那发红的脸颊。
“你怎么会认识季岩?”
宋云转移话题,孟庭西的脸色变得冰冷,回了一句:
“承你的情!”
然后,他沉默地进行着开车动作。掺杂着痛苦成分的回忆,他不愿意提及。
出国留学的孟庭西,在刚开始的那段日子里,沉默寡言,总是一个人出神。他总是想起宋云,想起她的柔情与炽爱,她的决绝与嘲讽,一个个如此鲜活的宋云,他从未忘却。在一次留学生聚会上,他正在喝闷酒,季岩走了过来:“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他的故事早已成为了留学生中的浪漫传说,带着“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意味。这些日子,他听得最多的就是苍白的安慰。但季岩没有安慰他,他们一起举杯大醉,一起豪气冲天地说着年轻人的理想与热忱,是季岩将他从宋云给予的泥淖中拖了出来。
那时候的季岩二十六岁,俨然是留学生中的翘楚,有时候甚至带着他们和轻视中国人的外国学生大打出手,被带到当地警察局的时候,感受到的不是害怕,居然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这时候他会想起那个喜欢打架的女孩儿来,然后一遍遍地向季岩述说他关于宋云的回忆。季岩说:
“孟庭西,你的才华不应该在等待中消磨殆尽。”
“等待?”
“或许应该叫期待,将来和她再次相遇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孟端,你难道不期待吗?”
“季岩,你错了!我和她,永远不再见,也不会有期待!”
那时候的孟庭西突然从地上站直身体,斩钉截铁地说。后来,他发疯般地学习研究,直到三年后,他的才华被出国考察的宁荣凡发现,才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
但是令他意外的是,具有非凡领导才能的季岩回国后便销声匿迹,再次出现的时候,季岩已经成为资深培训专家,也成了一个单身父亲,带着七岁儿子过着低调的生活。
汽车驶进了小区停车场,孟庭西准备下车,却被宋云扯住了衣袖。他没有甩开她的手,只是挑眉望她,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宋云抿了抿唇,一鼓作气:
“在我们分手的那天晚上……”
孟庭西面无表情,心里却被刺痛了一下。宋云观察着他的脸,继续说:
“我从树林里,从河水中将已经撕碎的录取通知书捡了回来,然后用胶布一条条地黏合……”
孟庭西看着她,眼神里终于有了别样情绪。宋云心里一慌:
“我这样说不是,不是……孟庭西,我带着那张录取通知北上求学,是为了我曾经说过的话,我一定会实现我们的梦想!”
最后这句话掷地有声,只换来他的一句:
“宋云,从四年前那天晚上开始,我们就什么也不是!你的所谓梦想,你的爱情,统统与我孟庭西无关!”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某些时候的好,也许只是四年前的习惯作祟,嗯,他不会像季岩说的那样,还在藕断丝连地爱着她。
这是报应吗?四年前爱得有多深切,四年后就恨得有多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