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的不安感由于往事的再忆而渐渐淡去。但重重旧事每每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只会使内心愈加的沉重。他静坐在床沿边,看着少女平静的脸,眼中不时流出歉意的泪水。
雨并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雨滴声越来越大。雨滴打在窗沿上的声音如此之清脆,又如此之空明,像是古老悲歌的前奏。
少女平静地躺在他的右侧,他向右转过身子,埋头正对着少女的脸。少女无神的眼睛使她脸上的表情温和了许多,他眼眶中的泪水在每次积满之时都会使其视线变得模糊,而当泪水滑落后,少女那张同样的脸蛋又会给他带来全新的视角,然而每一次看清少女的容貌,即刻间,他又会有更多的惋惜与歉意。
泪水滴落在少女脸蛋上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和窗外密密麻麻的雨滴打落在床沿上的是一个频率。他的视线转移到了少女光着的身子上来。维多利亚光滑的身躯,洁白的皮肤越来越暗,并且加速着老化。看着她一个女性的两乳,一对自己很难得见到的突出的身体部位,没有了作为一个少男的羞怯,而是痛心。在向前看,一个完全不同于自己的身体部位,一个暴露着的少女私密处,美好又脆弱。他闭上了眼睛,泪水飞溅,抽泣声盖住了雨滴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又记起了当年愚蠢的自己所发的同样愚蠢的誓,脑海中自己早年幼稚的声音不停回荡着:“以后绝不轻易靠近女性了,决不能再做愚蠢的事。”然而少女的躯体却同时在他脑海中穿梭着。愚蠢的誓言与青涩的画面互相交错,带给他窒息般的感觉,负罪感油然而生。
睁开双眼,他正直视着少女的双眼,作为青年,负罪之余又是懵懂的欲望纠缠着他。看着还没有被腐蚀的这张脸,虽无血色,精致的妆容将少女本有的美丽呈现了出来。他将自己的头慢慢沉了下来,沉到了鼻尖对着鼻尖的地方。张开嘴,叹了口长长的气,暗想,如果少女没有死,如果她还活着,那么至少他还能感受到这陌生少女的本有的温度。
想到这里,他突然直起了身,他开始反问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杀死这位少女?自己是怎么杀死的?如今的少女与当年那个躺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又为什么会有同样的症状?
“咚咚咚——”塔斯的的卧室大门被敲响。
“嘿!圣乔!到时候了!”随着敲门声的停止,一个男人的命令声传出。惊慌失色的塔斯梗咽了一下,反射性地站起身,挺直了腰杆,张开嘴,迟疑了一下,答道:“是!”接着他抓了抓棕黄色的头发,两只眼睛地不停在眼眶中打着转。
他看了看窗外白纱之后的树林,又转头望了望床上的维多利亚,无尽的忧伤使他再次落泪。他咬住自己的左手背,茫然无知。而这时催促声连同敲门声一并极速响起,慌张之下,他的鼻涕也跟着眼泪流了出来。无奈,他连忙用自己的被子盖住了少女。神情慌张地跑向了大门。
“我说你伙计呀,你在干嘛啊,今天怎么这么慢了?难道昨晚喝多了?”一打开门,一个灰发青年面带微笑说道,当他双眼看向塔斯时,却愣住了,茫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脸色如此之苍白?”塔斯见灰发青年疑惑的样子,迅速擦了擦脸蛋,理了理头发,咳嗽了一声,埋下头,小声地说道:“没怎么。”
他就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不敢抬头。灰发少年见他虽然平静,但是却少了往日的镇定,看上去更像是生病的孩子,叹了口气,侧头往他里屋一看,大打开的窗子正飘着雨,床上乱糟糟的,被子还隆起的,就像是还睡着个人似的,又知道他素来不爱讲话,推测他肯定是着凉了,冷笑了一声,嘲讽似地说道:“你小子,这么健壮的身体也会着凉啊!走吧,赶快,新来的骑士还需得站队!”说罢转身领着塔斯向走廊另一头走去。
临走时,塔斯又回头看了看被子,咬住牙关,迅速跟着灰发青年出了门。这位灰发青年看上去依然比较稚嫩,与塔斯差不多同年,叫做巴什尔?迪力克夫斯,比塔斯早三年进来,是镇上迪力克夫斯老地主的第三个儿子,虽说是地主,但有名无实,家境并不怎么殷实,所以老地主将自己最后一点积蓄压在了三儿子的身上,用自己仅有的钱财买通克里斯蒂福公爵身边一个仆从,从而引荐给公爵,最终才破例把他收进来的。
成为骑士之后,巴什尔又被老地主念叨着,希望他早日被公爵所重视,更名换姓,成为克里斯蒂福家族的人,这样才能得到贵族骑士的称号,只要成为了贵族骑士,那么要想和教会攀上一点关系也不难了,对于进入王国的特等骑士的行列以及受到侧封等等好事也就指日可待了。
但他并不是通过正真的比武大赛所被选拔出来成为平民骑士的,因此巴什尔在骑士竞技场上的能力和其他平民骑士的相比还是有差距。就算在各方面,他也并没有做出突出的成绩,三年之中,为了接受骑士的训练,他吃尽苦头,却没有达到父亲所期盼的结果,很快,他就有悲观者的念头,甚至还想过逃跑这种荒唐事情。塔斯的出现,对他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打击,在骑士营里有知道他身世的人都拿他与塔斯做比较,巴什尔也听说了塔斯的英勇事迹,现在近乎满镇都对塔斯刮目相看,看着这位新人一来城堡就被授予了新的姓氏,以及独有的卧室,巴什尔感觉自己可能再也看不见光明了。
他曾观察过塔斯,然而在他面前甚至在所有人面前,塔斯平日总是面无表情,平静而沉默,接受任务也从没有过一丝怨言,意外之外他竟有些羡慕,不是因为塔斯的卓越才能,而恰恰羡慕的是他的为人,他的如此心境。
雨停了。当两人正跑到训练地的入口处时,只见克里斯蒂福公爵已经站在了众骑士的跟前,然而公爵的身旁还多了几个人。站在公爵旁边的正是华沙夫耶李捷伯爵和伯爵夫人,两人神情慌张,伯爵强作镇定,一直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伯爵夫人则用红肿的双眼一直望着公爵,他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而还有几个人是与华沙耶夫李捷伯爵来往密切的伯爵、子爵们。他们围绕着克里斯蒂福公爵并不是像在参观公爵的骑士队伍,他们个个神情严肃,焦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