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铁门再次打开了,褚单拿着一件衣服走过来,温雅的笑着递给她,“如果非要在这里看星星的话,把它穿上吧。”
沈维尼接过来看了看,是一件黑色的外套,上面有淡淡的皂香味。她抬眼看着这个俊俏的男生,他真高啊,她不得不使劲仰起头才能看到他。她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嘴角也不禁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笑意。
后来沈维尼大约知道跛子爸爸和疯子妈妈还有他们死去的孩子的故事。几年前跛子爸爸事业到达巅峰之后便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疯子妈妈一开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记得回家也就随他去了。可是就是因为疯子妈妈的过度忍让让跛子爸爸变本加厉,最后直接把外面的女人往家里带,当着她们娘俩的面与她们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
小羽生性软弱,只要一见到这种场景就哭。跛子爸爸被她搅的心生烦闷,动辄就会打她。这个孩子他原本是不想要的,疯子妈妈也只是他当年无心欠下的情债,他一直怀疑小羽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越怀疑越烦躁,下手也就更狠了。
小羽三岁生日那天,非吵着要生日蛋糕,跛子爸爸为了稳定住她被迫答应出去给她买。疯子妈妈则被别的太太喊去打麻将了。小羽就一个人在家里满心欢喜的等着她的生日蛋糕,等着晚上爸爸妈妈陪她一起吹蜡烛。
小孩子就是这样天真的无可救药,给她一点甜头她就可以忘掉所有的伤疤。
等的无聊了,她就自己楼梯上跳来跳去,结果不小心踩空从楼上滚了下来,后脑勺磕到柜子的棱角上,由于当时没有人及时送她去医院,最终因失血过多死亡。
彼时,仿佛有什么奇特的心灵感应般,跛子爸爸在回来的路上神智有几秒钟的错乱,与前面的面包车追尾,出了车祸,一条腿被紧紧的压在车下,警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拔出来,可是那条腿已经废了,从膝盖处折断,连着几根未断干净的血肉。
从那以后跛子爸爸跛了,疯子妈妈疯了。
一朵黑压压的乌云终日浮动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的上方,从里面传出整日整夜的哭嚎,周围邻居也不得安宁。
跛子爸爸似是认命,想要与疯子妈妈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但是疯子妈妈死活不承认女儿已经离世的事实,跛子爸爸无奈才把跟小羽长的略有相似的沈维尼从孤儿院领了回来。
邻居说的对,她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但是她也曾真心期盼过真正的三口之家。事实上,她也确实感受到过,只不过曾几何时,短暂如惊鸿一瞥罢了。
跛子爸爸拿烟灰缸打她那天,是小羽的祭日。他本以为有人可以替代小羽填补他内心的遗漏,可是他一看到沈维尼就会想起女儿温顺的小脸,还有她软绵绵的叫他“爸爸”的声音。沈维尼从不会叫他爸爸,所以没人可以替代小羽在他心里的位置。
所以他爆发了,他的心里既把她当成了小羽,又极力否认她是小羽。来自现实和内心的双重折磨彻底让他崩溃了。
这些都是褚单告诉她的,褚单是听自己的爸爸妈妈说的。
所以在一开始他才会说,她住的地方是地狱,他们一家人都是恶魔。他知道,沈维尼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深秋时分,树叶纷纷飘零,落叶像被织成了一张金黄色的毯子一样覆盖住大地。一场秋雨过后,空气更加寒冷稀薄,世界孤寂萧条,有一种残败的美感。
疯子妈妈换上了一身新衣服,静心在脸上搽了粉,嘴上还涂了妖艳的口红,整个人看上去都神采奕奕的。
“小羽,小羽!”她冲楼上喊。
沈维尼闻声跑出来,看到她的打扮后不禁为之一惊。原来疯子妈妈是可以这么漂亮的!
“穿好你的大衣,妈妈带你去喝咖啡。”疯子妈妈蹲下来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笑眯眯的说。
“咖啡?”沈维尼满脸疑惑。
“咖啡,就是一种饮料。一种有点苦苦的饮料。”疯子妈妈耐心的给她解释。
沈维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跟着疯子妈妈出门了。
疯子妈妈一路上都紧紧牵着她的小手,从手心传来的温度,彼此温暖着对方冰凉的身体。
终于,她们在一所外观别致的小房子前面停住了,“时光咖啡厅”五个大字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疯子妈妈微笑着低头看她一眼,推开门拉着她走了进去。
一股暖意瞬间袭来,沈维尼似乎闻到了苦涩浓郁的咖啡香。疯子妈妈没有到柜台点喝的,而是用一种近乎焦虑的眼神迅速扫视着在座的客人。
忽然沈维尼被她猛的一拽,一个趔趄后脚步匆匆的跟上她的步伐。在一个拐角处,沈维尼看到了自己的跛子爸爸和一个浓妆艳抹的陌生女人,他们正聊的开心。
跛子爸爸一见她俩脸色迅速阴沉下来,用很低很低的嗓音吼道,“你们怎么来了?”
“大成,家里的下水道堵了……”疯子妈妈的声音带着卑微的小心翼翼,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旁边那个女人一眼,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下水道堵了!下水道堵了你找我干什么!自己想办法,去去去!”跛子爸爸不耐烦的摆摆手。
“大成……”沈维尼感觉到疯子妈妈的手冰凉冰凉的,像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她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个善变的男人,他那副丑陋的嘴脸让她觉得恶心。
“滚!”跛子爸爸说,然后注意到了沈维尼的目光,一把扯过她恶狠狠的说,“你看什么看?还用那种眼神,你信不信今天晚上我回去就弄死你!”
“赵大成!”疯子妈妈大吼一声,把沈维尼推到一边,“给你脸你不要脸!整天就知道勾搭这种不三不四的狐狸精!”
“你骂谁狐狸精呢!骂谁呢!神经病!泼妇!”一旁的女人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开始破口大骂。
沈维尼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围上去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完全挡住了她。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原配抓小三的狗血场景,大闹一场后便各自息事宁人。可是沈维尼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结局往往比预想的要糟糕的多。
“想死吗?去死啊!去死吧!哈哈哈……”疯子妈妈爆发出一阵疯癫的笑声,那笑声让人不寒而栗,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后退几步。
“锦兰……锦兰你冷静,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跛子爸爸的声音。
“好好说?刚才我可是想跟你好好说,现在我不想跟你好好说了。你不是早就受够我了吗?你不是喜欢这个小妖精吗?好,我成全你们啊……我成全你们!”
“你干什么!你个神经病!别扯我的头发……”
“想跑?小狐狸精,你勾引我老公,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小羽?小羽!快来劝劝你妈!”
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来自不同的人发出的声音,那声音里有埋怨,有愤怒,有绝望,有恐惧,有乞求……交织在一起宛若一曲悲壮的丧歌。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随着女人的哀嚎和人们慌乱的叫喊,整场闹剧终于以一种近乎冰冷到窒息的姿态落下了帷幕。人们边小声讨论着边快步离开咖啡厅,原本女人坐的位置被鲜血浸染,跛子爸爸颓然坐在对面,眼神空洞无望,疯子妈妈举着一把沾着血的铁椅子,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救护车载着被疯子妈妈砸裂了头骨的女人哀鸣着渐行渐远,带着大盖帽的警察面无表情的带走了疯子妈妈、跛子爸爸还有几个目击证人……
沈维尼依然坐在原地,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她睁着一双没有一点温度的眼睛看着地上粘稠的血液,内心麻木到丧失了全部的知觉。
咖啡厅的服务员拿着清洁工具走过来问她:
“小朋友你在等人吗?”
“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呢?”
“咦?小朋友你怎么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