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干燥闷热,天空平静的一塌糊涂,没有云,也没有风。
沈维尼小心翼翼的看着坐在台阶上一言不发的褚单,看着他脖子上的掐痕,慢慢的变了颜色。
“疼吗?”沈维尼忍不住用手触碰了一下他的伤口。
褚单拨开她的手,淡淡的说,“不疼。”
可是,怎么会不疼?她看到了疯子妈妈有多用力的,她全看到了。
“你叫什么名字?”褚单侧过脸看着她问。
沈维尼想了一会儿,开口,“嗯……小熊。”
“小熊……小熊……”褚单在嘴里小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唇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小熊,你真不该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她好奇的问。
“你住的地方,是地狱。他们一家人都是恶魔。”
你住的地方,是地狱。
他们一家人都是恶魔。
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沈维尼的脑海里都重复着褚单这句似是无心却无比肯定的话。日子就这样静悄悄的滑过去了,她的生活依然是静悄悄的,像一个编好了的故事,按照规定情节按部就班的上演。
跛子爸爸生意忙,经常一个星期都不回家。很多时候家里都只有沈维尼和疯子妈妈两个人。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让人心寒。
疯子妈妈做饭不好吃,沈维尼又搞不懂厨房里的那套看上去特别复杂的玩意儿,每次只能硬着头皮把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扒拉到肚子里,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那种味道。
她很少再见到褚单,那个时候褚单已经七岁了,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而沈维尼却只能每天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繁花落叶,思念着依然清晰的过去。
孤儿院,杨院长,郝小赫……
莫名其妙的,还有褚单,那个干净清秀的少年。
沈维尼内心对于上帝是无比感恩的,至少她现在拥有着很多孩子梦寐以求的生活。跛子爸爸虽然腿脚不好,但是笑容却像盛夏的阳光一样温暖。疯子妈妈虽然神志不清,但是对她却有着过分的宠爱和迁就。比起曾经在孤儿院的生活,现在真的是好很多了。
即使,好像没有从前快乐了。
人要学会心满意足,不要计较多少。上帝给了别人十碗米但是只给了你一碗,你也应该感恩,至少你还有一碗米。杨院长的话被她牢牢记在心里,一天都没有忘过。当时年幼无知,对她的话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如今,年龄并没有增长多少,却已是深刻的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若是不懂得知足,上帝给你多少碗米你都不会快乐。
那天疯子妈妈又发病了,因为她出门买菜时听到了邻居的闲言碎语,他们口无遮拦的告诉她她的宝贝女儿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只不过是她老公找来的替代品。
疯子妈妈边放声大哭边摔东西,玻璃碎了一地,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零零碎碎的光。跛子爸爸不在家,沈维尼手足无措,只能站在离她较远的地方木然的看着这一切。
等她哭累了,摔累了,颓然瘫在地上,身下是一片亮晶晶的玻璃碴。沈维尼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
“你不是小羽……你不是……”疯子妈妈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的看着她摇头。
沈维尼不说话,只是用手抚上她苍白的面颊。
疯子妈妈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把她拉入怀中,惶然的喊着,“不,你就是小羽,他们骗我的,他们想把你抢走所以才那么说,小羽,你不会离开我的,你要永远呆在妈妈身边。”
沈维尼任她抱着,一只手因为无处依傍只能撑着地,有几块碎玻璃碴嵌进手心里,嘶拉拉的疼。
这样的生活,还要过多久?
那一刻沈维尼突然明白了,她是如此渴望拥有一个普通却温暖的家。但是命里冥冥注定,她的希望早晚会落空。
这跟知足和感恩没有关系。
世界之所以为世界,正是因为千千万万的人以不同的姿态活着。她只是不幸凑巧拥有了一种她不喜欢的姿态罢了。
从那之后,沈维尼发现疯子妈妈不怎么爱出门了,跛子爸爸也不怎么爱回家了。他们就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般默契的回避着对方。沈维尼觉得有些东西似乎是变了,但是年纪尚小的她对这些微小的变化还不能做出分辨。
有时候沈维尼也会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自己真的属于这个有些支离破碎的家了吗?小小的她看着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疯子妈妈,她的面孔依旧陌生,华丽的房子里的一切摆设和装潢,在她脑海里愈发模糊。
这种滋味真不好受。仿佛天大地大,哪里都不是她的家。
那个时候,她依然是不相信天堂地狱这种话的。所谓的天堂地狱,不过是不同遭遇、不同性情的人对生活做的划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早已是注定了的,大小只不过在一定的区间自由移动而已。
当然沈维尼是不懂得这些的,她只是觉得她现在的生活还算安逸,日子还算美好,所以不想哭的时候,就一定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