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似乎一直停留在四岁那年。
她的跛子爸爸,带着她离开了生活了四年的孤儿院。
从此,天堂地狱,只在一念之间。
沈维尼是个孤儿。
自打她开始记事起,就一直在孤儿院生活。围绕在她周围的是一群跟她一模一样的孩子,穿着不知道哪个慈善机构捐来的旧衣服,拖着快要流到嘴边的大鼻涕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生活虽不算富足,但至少快乐。在他们眼里,小小的孤儿院扮演着整个世界的角色。
沈维尼不喜与人接触,除了那个和蔼可亲,一笑起来就有两个深酒窝的杨院长,她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那是一个刮着大风的黄昏,杨院长牵着小小的沈维尼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一个看上去不算特别年轻的男人,他一见沈维尼就立马站起来,扶着右腿一瘸一拐的朝她走过来。
沈维尼不露声色的往杨院长身后躲了躲。
“小熊,别怕。”杨院长把她从身后拉到面前,蹲下身来扶住她的胳膊,和蔼的笑着,“小熊,从今以后你就要离开这里了知道吗?”
小小年纪的沈维尼,纵然还不能明白离开的意思,但是她心里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带着一如平常的倔强。
“那个……小熊是吧!真漂亮这姑娘!”跛子男人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乐呵呵的说,“小熊,跟叔叔回家好不好?叔叔家又大又漂亮!”说着他就要拉她的胳膊,沈维尼后退一步,把自己的小手塞到院长手里。
“真倔。”男人尴尬的笑了笑。
“这孩子从小就倔。”杨院长无可奈何的看了沈维尼一眼,其实她又何尝舍得她走呢?但是这里毕竟不是家,有些东西现在给不了的永远都给不了。而今既然有人有心收养她,愿意弥补她对于家庭温暖的缺失,这对于一个从小无父无母的孩子来说,已经算是莫大的幸运。
“小熊,跟叔叔回家吧,以后你要是想我们了,就让叔叔随时把你送过来,好不好?”院长继续耐心的做她的思想工作。
沈维尼低着头缓缓的点了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院长带着跛子男人去办理领养手续,沈维尼独自一个人绕到后院,一个男孩正蹲在墙角用手护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轻声唤他,“郝小赫。”
男孩闻声站起来,肥硕的上衣盖住了膝盖,小小的身子就好像被床单罩起来一样。他是沈维尼除了杨院长之外唯一愿意接触的孩子,整天看上去病殃殃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明明比沈维尼大几个月个子却足足比她矮了半个头。
孤儿院的小孩并没有理所当然的那样团结友爱,他们也会拉帮结伙,一群恃强凌弱的孩子仗着自己年龄大到处欺负新来的伙伴,大部分被欺负了的孩子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地忍受而毫无反抗之力。郝小赫就是总是被欺负的一个。
沈维尼还记得那个冬日的清晨,吃过饭后去后院散步,几个孩子蹦蹦跳跳的从她身边跑过,欢笑声如一大串银铃被风吹动般清脆响亮。她也想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跟他们一起跑一起笑,可是她生来孤傲漠然的性格阻止她这么做。谁说她的心里不羡慕呢?谁说她的心里不难过呢?这时,从后院传来一阵哄笑声,沈维尼闻声看过去,那群整天仗势欺人的孩子正在往一个瘦骨如柴的男孩身上吐口水,男孩低着头攥着衣角站在那里,一副受气包的可怜样。
她不是英雄她也不是救世主,但那一刻就是从心底里升腾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想要保护他的冲动。在她的心里,男孩子不能这么懦弱,且不说强大到可以保护别人,至少应该是能顾全的了自己的。
可是现在沈维尼要离开了,或许以后会过上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她真希望郝小赫也能被人接走,那样就不用担心他再被欺负了。
他理应当跟她一样得到幸福的。
郝小赫向前一步,指着身后那朵快要被风吹断的小花哭丧着脸说,“小熊你看啊,这朵花还没开就要死了。”
沈维尼越过他的肩膀看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我要走了郝小赫。”
郝小赫突然安静下来,怔怔的看着她,不停的用力吸着鼻涕。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咧开嘴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像个可爱的痴呆,“院长妈妈是不是又要偷偷带你出去玩?那你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听说今天晚上有红烧肉吃,我把我的那份给你留着。”
“我要走了,郝小赫。走了就是再也不回来了。”沈维尼尽量用她能表达清楚的语言解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