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多败儿,若严厉能让采儿徜徉远空,一展雄姿,纵然牠心中恨我,我依旧会义无反顾地坚持。
强忍辛酸,我瞪了回去,逼近采儿,牠试着啄咬我的手,但飞行用掉太多力气,动作之慢,被我轻易闪过不说,还落入我的手中。
「最后一次,我们就回家,等你骨头重新长好再来。」
过犹不及,我斟酌地说。
在大皇子的注视下,再次将采儿抛下山崖,这一回花得时间更短,却也累到站不住,任凭我摆布,乖顺地回到鹰笼里休息。
晚上让采儿大吃一顿,生养休息后,又在大皇子的带领下出宫,周而复始地,折骨、放飞。
采儿的翅膀越长越宽大,飞行高度渐渐追上宵焰,展翅时,骨节峥嵘凌傲,不逊于任何一只的鹰隼。
我手上的咬迹爪痕纪录了牠成长的点滴。
鹰之国度,有专治飞禽所留下的创伤的大夫,宫里有最好的伤药,保证痊愈后不会出现丑陋的疤痕。
大皇子说好好保养,按时上药,我的年纪又小,不久后,手会完好如初。
身为女人,说不在乎美丽是骗人的,但我更在乎采儿是否真恨上了我。
很幸运地,采儿没有,一番苦心得到回报,我们之间的疏远,随着牠飞得更高更快重新拉近。
体恤我的伤口,牠选择在我的肩上停憩,爪子轻含而不扣紧,辛苦保持平衡,不愿再弄疼我。
御鹰府的鹰手啧啧称奇,频频询问我是如何教导,他们想要仿效,训练出一批无须用皮护手便能驱使的鹰隼,等太子大婚时,当着诸国使臣的面前展示,宣扬希有国国威。
并非小气,我和采儿的联系是基于血肉交融,无法复制、重现,对于鹰手的要求,只能委婉地拒绝。
我是公主,他们是臣子,光是沉默不语,鹰手们便知得适可而止,不敢仗着过往的交情,得寸进尺,忘了尊卑之分。
什么时候敬畏这个词汇,开始用在他人对我的看法里?
想是耳濡目染,与日遽增吧!
皇后治理的宫里规矩严,除了荒唐的太子外,由绿头苍蝇监控的宫人,上下有序,无人敢越矩,他们的谨小慎微,堆栈出主子们的威严。
对此,大皇子的感触极深,自离开御鹰府,正式处理朝廷政务后,他偶尔会和过去的老部属碰面喝酒吃茶,从前称兄道弟的哥们,生份地对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试着拉近,却是适得其反,为了怕吃上僭越的罪名,又怕惹恼他,这些人进退失据,把场面搞得更加尴尬。
因为太子和采儿的缘故,我成了大皇子少数能谈心的人,他当着我的面叹息人事已非时,采儿从鹰杠一跃而上,朝珠帘后方飞去,片刻便听到一名女子的呼救声。
大皇子变了脸色说:「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躲在后面偷听。」
他一来,我便屏退羽和宫宫人,没有吩咐私自潜伏在内厅,犯了宫中的大忌。
听见大皇子喝叱,贴身随从赶来察看,我召回采儿,只见一名宫女披头散发,背上衣裳破烂,狼狈被侍卫押解到我们跟前。
「拖出去打五十大板,交给内监府处置。」
不听解释,不理会宫女的求饶,连我的意见也没征询,大皇子径自严惩。
娇弱的少女扎实挨上十棍,当场皮开肉绽,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五十大板,不死也残废,送去内监府时已是废人一个,大皇子是做给绿头苍蝇看,无论宫女是不是皇后藏在羽和宫的钉子,他要警告旁人,甭想刺探他的消息。
换在过去,大皇子最多是闪过一丝不悦,和气地劝告宫女,小心别再犯便会揭过不管。
谦和温柔的男子,换了个位置后,毫不犹豫杀伐决断,竖起不可侵犯的权威,周围的侍卫个个望之生畏,怎能怪御鹰府的旧人与大皇子渐行渐远。
「辛余叛变后,妳在宫中的处境更艰难了。」
在长公主没跟鹏帝正式翻脸前,她仍是鹏帝安插在辛余身边的耳目,我是制约她的人质,皇后当然会派人监控。
几前天,皇后以太子大婚将即,各方贺使聚集国都,外头龙蛇杂处,担心我的人身安全,禁止大皇子带我出宫,我形同软禁。
监视我的人,无非是防止我和长公主互通声息,我在深宫插翅难飞,无须冒险
偷听我和大皇子说话。
这个宫女并不是我怀疑的那几个人,我瞧着她不是冲着我来,而连我都看得出来,大皇子岂能不知。
大皇子受到鹏帝重用,最不开心的莫过于太子,他身边的人多半办事毛躁,才会明知羽和宫动静,全瞒不过采儿敏锐的感官,不知死活地凑上来。
「当初是父皇赐婚,将令姐嫁给那个叛国贼,说起来是我们辜负妳们羿家,等内乱一平,时机成熟,我会请求父皇出兵驱逐窃占领日国的乱党。」
大皇子自欺欺人,死不松口。
「妳世希有国正式昭告天下的公主,名分尚在,就不容有人把主意打到妳头上,这事我会彻查,还妳一个公道。」
借我的名义,想找出在暗中窥探的黑手。
从容的镇定在侍卫回报,在宫女荷包里发现一包玉春散后,瞬间崩溃,会想出用****毁坏一个小女孩的名节,往大皇子头上栽一个秽乱宫廷的罪名的人,除了太子还会有谁?
「差点连累了妳。」
大皇子最终承认,事情因他而起,太子心怀嫉妒,不惜使用如此下作的阴招,要将他打得永不翻身。
十天后便是太子大婚,希有国的大喜事,诸国君主、使臣云集,传出皇子私德败坏,染指义女,大皇子将会沦为各国笑柄,再无资格竞逐大位。
太子的心肠之狠,全然不顾手足之情。
「全是采儿的功劳,皇兄要好好赏牠。」
我不居功,留些颜面给大皇子,兄弟相残,他的心绝不好过。
「待会儿我就叫人送新鲜的虎肉来。」
吃强大猎物的生肉,鹰隼会加倍剽悍,宫中只有鹏帝和太子的皇鹰有资格食用虎豹的肉,大皇子掌管御鹰府多年,徇私并不难。
「这次不行,还会有下次,皇兄小心点。」
玩笑归玩笑,我认真提醒大皇子,太子的个性阴狠,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如果怕了,我就不会答应父皇进朝廷任事。」
大皇子心里有底,太子要争,那就看看鹿死谁手。
转眼又过了六天,再四天便是国庆之日。
感谢鹏帝同意与辛余休兵止战,居中作为缓颊的东阿、穹山两国贺使团,由国主亲领带着厚礼最先抵达,再来便是齐湘、越忠两国,尹梁国身为太子妃的母国,国主自然是随着送嫁队伍而来,最受人注目当属,谋图进犯希有国未果的龙单、康申两国,使臣传信入宫,两国使节团已在路上,却未言明由谁带队,令人费疑猜。
宫里忙翻了天,羽和宫也跟着热闹起来。
二公主羿媃、三公主羿嫆,随团踏入希有国国都,姐妹久别重逢,她们自然得进宫探望我这个么妹。
她们会来是出于长公主的授意,否则我的身份便会暴露,鹏帝的义女怎能是一个卑微的奴婢。
辛余一站稳脚步,长公主便派人送信给几位妹妹,说明她现今的处境和未来的计划。
长公主决定要协助辛余称王,在局势未明朗前,要二公主、三公主保持观望,别掺和进希有国的内战中,万一辛余兵败,齐湘和越忠才能成为她的退路。
在鹏帝心里,长公主是他的人,羿氏家族必须效忠于希有国,希有国大庆,二公主、三公主不能缺席。
得了长公主的交代,过去在领日国两位公主又与我熟识,假扮起姐妹毫不费事,皇后设宴款待我们,也没看出破绽,暂时又过了一关。
二公主问了我许多事,我奉命隐瞒五王子的消息,可姊弟连心,我不说二公主多少猜出点端倪,闷闷不乐好一阵子,三公主的心思却是极为单纯,相信我的说法,觉得长公主做得对,五王子是领日国的第一继承人,他的行踪不能轻易泄漏,若是引来洚族、赤凶的追杀,他们姐妹会后悔莫及。
三公主肯定我为王族的付出,发誓会视我如亲姐妹,她对采儿充满兴趣,向大皇子讨了一只白头鹰玩耍,三姐妹在宫里无忧无虑玩了两天,做足了戏,二公主和三公主才出宫回到各自的属国。
不过几日没见到二公主,齐湘国闽虔幸、闽德至两位王子思念地,一左一右找话题和她说话,想到弟弟可能遭遇不测,二公主哪有心情风花雪月,但想起长公主在信中的嘱咐,她强打起精神应付。
长公主要她锁定闽赳成拉拢,但此回孝王亲临希有国,太子负责监国留守齐湘国,二公主无从施力,只好等回齐湘国再打算。
萧樊现今是三公主的剑术师傅和保镖,一回到越忠国在希有国的府邸,三公主连口水也没喝,马上换下碍手碍脚的宫装,一身戎服,做每天例行的三千下刺击,有辛余这个武技天下无敌、领兵诡谲莫测的姐夫在,她坚信与赤凶决战之日不远了,在那之前,她得做好准备。
长公主随辛余叛出希有国,以及八国霸主娶媳这等大事,四公主像是浑然不觉,音讯全无,若不是时不时传来她看书的声息,我真怀疑她是否死去。
我始终不认为四公主是个没心没肺的冷血人,绝顶聪明的人执念更深,国仇她或许不在乎,父仇却不可能放下,她必然有自己的打算,可惜我太笨,猜测不出她的想法,只能静听其变。
这些天,长公主密集和我传讯。
辛余要利用太子婚礼,城门大开迎宾的漏洞,设法运走藏在向隆当铺的部分复国金。
来的人会是王犯,他此行的任务有三:
一、领出复国金。
二、伺机劫走辛余的两名子女,辛毘及辛糖。
三、闯宫见大皇子一面。
辛余在禁卫军有死忠的旧部属,他会制造空隙让王犯混进宫,王犯会直奔羽和宫。
我的任务就是留住大皇子,引见他们两人碰面。
目的浅显扼要,辛余要拉下鹏帝,扶植大皇子上位,奉还原本该属于他的天下。
要或不要,端看大皇子的取舍。
我是至关紧要的一步棋。